**一点十七分,李先生从小区里开车出来。我看见车灯对着我闪了两下,抓紧时间拍照后就跟了上去。一点五十五分,李先生到达另一个公寓,再次拍照。在门口等到六点,李先生没有出来。汇报完后开车回去,今天工作结束。
当你观察一个人一段时间后,你会发现自己有时会不自觉地模仿他的举动,你甚至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观察的越多,越觉得自己的脑袋很空,不知道该去想些关于自己的什么,直到失去感情。我有时候能想到李先生在想什么,我觉得这好像是一种单向的默契,不知道李先生会不会这样觉得。
这份工作我已经做了三个月,陈太太依旧很不满意。她总觉得我在刻意地隐瞒些什么,她说钱不会白付,但这已经是我能拿出手的最完善的资料了。我也没有忘记李先生的好处,还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得越久,越感觉这些人所做的一切真是无味又无趣。陈太太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事情会像往常一样很快结束,谁知越拖越久,也就越棘手。像这样的工作认识的人越少越好,省得办事拖泥带水,但这一次我不仅认识了雇主,还顺带着认识了陈先生,李先生,李太太和阿麦。
七点零三分。我到了阿麦的住处,她带着朦胧的睡眼给我做早餐。其实反过来想想,要不是这份工作我也不会认识阿麦。阿麦给我煎了一个鸡蛋,弄了些水果沙拉,热了一杯牛奶。“困吗?”我问她。“还好吧,这段时间李先生都没有来,睡得挺好的。”她看着我吃饭,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干嘛非要狼吞虎咽的,有那么饿吗?”“当然有,盯了一夜,怎么能不饿。”“好吧,不够我再给你做。”还没吃完饭,阿麦就开始放曲子,这么华丽的音响一定是李先生送的,好像我也有着和他一样的品味。“小提琴学得怎么样了?”“不怎么样,我觉得我太笨了。”“多练习练习就好。”她又对着我莞尔一笑,拿了本书去阳台。我草草洗了个澡就准备睡觉,我从来都没有听见过阿麦练琴,很想听一听却不好意思开口。经常躺在别人的床上睡觉会产生奇怪的感觉,在我睡着后,太阳会升起,人们会去上班,世界开始变得匆忙。但是在这里,记忆好像就没有变过,每次都是一切开始的时候我选择睡去,思考的越少,睡眠质量越好。
我的工作是从下午五点开始的。通常三点钟左右我会在阿麦那里醒来,如果她不睡午觉的话会下面给我吃,但是我更乐意去吃快餐,下午的快餐店总是懒洋洋的,所有的人都在期盼夕阳。五点二十一分,李先生开车从公司里出来。每天的第一次跟踪都很放松,在黑夜没有拉开帷幕之前,空气中充满的是轻松的序曲。五点五十分,他去了酒店。又是应酬,有时我替他感到头疼,可是老板有老板的命。拍了照后就在车里等,这份工作就是耗时间,别人在想办法使时间过得不那么无聊,而我却需要去观察别人怎样消遣。明天就要去陈太太那里交货了,一周又匆匆结束。走神的时候想起了陈太太,陈太太是个怎样的人呢?李先生不会告诉我。
李先生上个月和我谈了一次,他说在一次忘记关闪光灯的拍照后他就开始留意我。“人偶尔也会犯一些低级错误。”我不知道他是在说我还是说他自己。“放心,我不会报警,你只要告诉我是谁让你来的,我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李先生很斯文,声音也很有吸引力,这样的男人怎能不迷倒一片女人。“这个,我不能说。”“是陈太太吧,肯定是她。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我沉默,他怎么会知道是陈太太?“你回去了不要和她说我每天回自己的公寓,你要说我每天都要去那里。我给你双倍价钱。”没有思想**,我答应了李先生。这个行业就是这么回事,不需要去弄清楚太多,**都在客户给的报酬中。
陈先生说陈太太和李先生认识****了。“小伙子,恐怕你也不比二十五大多少吧?”我没有说话。“其实这些年来我都知道,谁心里想着谁都是忘不掉的。你知道陈太太是画家。画家,你能明白画家的感情有多丰富吗?”“这样的婚姻早就有名无实了,但是她依旧每天给我洗衣做饭,在我生病的时候陪着我。我知道我根本就理解不了她,但是我也离不开她。至于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我早就不管了。”陈先生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激动,眼角湿润。我一直都没有说话,我不知道怎样去理解这****来的伤痛,它太过沉重。陈先生,陈先生为什么知道我呢?因为陈太太把我的名片放在床头。我想这是她故意的。
阿麦的生活依靠李先生。在李先生发现我之后,他就再也没去过阿麦那里。而我,因为在跟踪李先生时帮他及时在阿麦家挡住了李太太后便和阿麦好**。我一直觉得阿麦是个好姑娘,无论对谁,她都是十分善良。阿麦对于李先生更多的是一种同情与关爱,毕竟年龄相差太大,爱也只不过是李先生一厢情愿的事罢了。
李太太在公寓门口发现是我开的门而不是李先生后,便满怀失落地蹲在地上哭泣。屋内,李先生听着小提琴曲子默默地抽烟。我第一次觉得婚姻就是那么回事,它一点也不伟大和高尚。
阿麦是李先生倾泻内心的树洞。我从阿麦那里听说了所有关于李先生和陈太太的故事。当我们谈论起别人的感情别人的生活的时候是多么轻松,根据结果推导每个动机。李先生当年是很穷的农村人,陈太太则是城里***家的姑娘。像无数个我所看到的故事一样,他们恋爱再分开,一个去了外国学艺术,一个留在**打拼。然后各自结婚,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从来都没有和阿麦探讨过感情和未来,好像我们都知道不该说,可是分析起来别人却头头是道。
李太太去找了陈太太。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我好像什么都不明白。我在和陈太太交货的时候有人敲门,开门一看,竟然是李太太。两个女人初次见面的气氛让空气凝固,她们看到我会不会觉得是我出卖了她们?她们去了屋里交谈,我在外面坐立不安。一旦她们发生什么我就要报警,**就能查到我。万幸的是她们没有发生什么,只是李太太是红着眼走的。陈太太告诉我明天是我工作的最后一天。我问她为什么,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查清楚。“这不用你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明天你帮我把这些画交给他,你就可以走了,走远点,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幅太阳,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太阳。各种各样的太阳,怎么会有这么多太阳。
九点四十八分。我去了阿麦那里。“明天过后,我就要走了,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看着我的眼睛,没有说话。我去阳台抽烟的时候听见了屋里沉闷的小提琴,像整个少雨的夏天一样的闷。陈太太把所有的照片都还给我了,让我把它们烧掉。我去屋里找阿麦要铁桶,她在很投入地拉小提琴。“有铁桶吗?”她没有回答。“有铁桶吗?”我执意要打断她,她放下琴,去了厨房,我看见小提琴上沾满了泪水。看着那些印在照片上的日期变成灰烬,我对她说都结束了,我也要走了。我在阳台上抽最后一支烟的时候,阿麦说今天的月亮好圆,趁着月光我给你画幅画吧。我说我先坐这睡会,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画完了叫醒我。十一点三十二分。阿麦把我叫醒。“你明天就走了吗?”“嗯,要走了。”“留个地址给我吧,说不定以后有用呢。”“你知道的,我这样的工作是居无定所的。给你个邮箱吧。”我拿着她包好的画走了,她让我回去再看。
十二点一十三。太阳,阿麦给我画了一个太阳。半幅画都被泪水打湿,颜色混在一起。为什么全是太阳?这些太阳让我睡不着觉,究竟是谁忘不掉谁呢?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有什么好耿耿于怀的。我无法触及她曾受过的伤害。八点四十分,我在李先生的公司楼下把所有的画交给他,包括阿麦那幅。李先生什么也没说,这个世界上好像就从来没有人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李先生大概也从未对陈太太说过“我爱你”。我的这份工作到此结束。
我去了另一个地方,做着类似的事。再也没有遇到过这样复杂的关系,我也不需要认识任何多余的人。我观察着他人的感情,尝试着不融入任何一种生活。我觉得我是一个活在真空中的人没有感情,而所有的人都把他们的感情埋在地下。直到有一天,阿麦发了一个邮件给我。我想起我的感情,那里包含着太多的可能。我第一次对婚姻失望,醉酒后在阿麦那里吐露心声。我在深夜醒来抱着阿麦默默哭泣。“为什么不假设自己可以过上另一种生活呢?”阿麦安慰我。我想起来陈太太,当她有能力的时候为什么不去和李先生过着另一种生活呢?
成宇:李先生在你离开那天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我,听说陈太太得了癌症,很快就去世了。我一直在画画,买出去过几幅,生活还挺好。我有时会想起李先生,想起你。活了那么久,只有你对我说过“我爱你”。我会问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和你一起离开。你还记得当初问过我为什么会爱上李先生吗?现在我明白了,有一次他抱着我,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在你的瞳孔里见到了太阳。”
本文作者:莎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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