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明后的第一天,他打来电话说,他早上带了一大束玫瑰花来看我,可我却还沉沉的睡着,他说他不忍打扰的悄悄离开了,那天距离下一个情人节还有整整一年。失明后的第二天,可算是再也没见过他了,电话完全成了摆设。手指上的订婚钻戒仍旧多余的套在我的指节,咯得我手生疼。
他落跑后的第三天,我已在黑暗里跌撞了无数遍,我忽然说我想画画了,手术近乎花完了我几年来打工赚下的所有积蓄,仅有的一两个朋友都无奈的干笑,用我做完手术后所剩无几的些许费用,替我这个画盲准备了我所需的一切:一个空房间、一套躺椅皮沙发,一只威武的落地四轮画架,和画架上硕大无比的木质画板。我就像一个真正的画家一样,开始在上面没日没夜的画呀画的,后来就瞎画出了一个你来。
我们一定要从相识的那天说起,还记得吗,走进你的那天我带着脸上熬了好几个通宵的黑眼圈,手里的画笔还紧紧的握在我手里,在**四点的晨风里,我如释重负的昏然睡去,而你就站在画**,柔和俊俏。知道吗,你可是我送给自己情人节的礼物啊,一个我心中懂得如何爱我的像我一样人格的男子!
那夜的风轻轻的,吹过窗边乳白色的纱帘,又轻抚过我睡意朦胧的脸,我听见你在画中低声唤我,轻轻的柔柔的,再睁开眼时,我竟来到了你漫步画中的伦敦泰晤士河边,你穿一件雪白的衬衫,闲散的踱步在初秋的傍晚,沿岸初起的街灯打在你身上,泛着夜色朦胧的温暖,我悄然静默的尾随在你身后,随着你的步调悠然行走,那时我所期盼的,是希望你能回头看我一眼。
你似乎真的听见了我的浅浅告白,在你踩到我斜斜的影子的时候,你没有预兆的顿足而立,我差点就撞在你脊梁背上,一个急刹,惊煞了我的裙摆。你看那影中荡起的波浪,就荡漾到你的眼角弯弯,而影子里的我还木头似的杵着。知道吗,那时我连呼吸都要停止了,我们就这样躲在街灯的流光里,你等待着我奇怪的搭讪,我等待着你转过身时的一双笑眼。
后来, 我写了长长的情诗给你,你又谱了深深的情歌给我,我们便坠落在了满目星辰的爱河。早上,晨光冉冉,你为我的花瓶插上第一只带露微湿的花,我睁开眼呼吸你飘过我身畔时那衣衫上和着花香的味道。我总是带着慵懒的姿态赖床不起,你总是宠溺着亲吻我的额头,而我就乖巧的靠在你的肩头。我们把浪漫当**情的全部养料,汲取彼此的能量把我们各自心房里的空白装满。
可我知道,这不是现实,我只是误入了我虚构的假想图画里,假如生活能真的如此美好,我宁愿像一幅画一样凝结在时间的轴里,可时间始终要走啊,我不能占据着时间的维度窃取光阴的时空,它还要为更多的人流转,把更多的人送向另一方天地,再迎来更多的人给予通往未来的路。我们始终还是要回归到原来的地方,过属于自己的日子。
那天我低声的问你,我说:“你会不会嫌弃我,如果我们生活在一起,如果我什么也看不见,甚至看不见你?”
你说:“除非你先嫌弃我啊,因为生活里我也是个十足的丑八怪,不过这有点不太可能,因为那时你看不到我,怎么会嫌我丑呢?我们正好打*了。”
我笑问:“你真的是个丑八怪吗,可我怎么看着你如此帅气。”
你也狡黠一笑说:“是啊,因为你把我画的实在是太丑了,有句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就是你的西施吧。”
我傻乐着说:“画里真好,我不再是看不见任何色彩的瞎子,你也不再是画中孤单行走的小丑。”
你却意味深长的说:“傻瓜,画里真好,是因为你让我来了,而且你也来了。”
我幸福的窝在你的胸怀,眼泪湿哒哒的掉下来,声音哽咽颤抖:”我想永远呆在有你的画中,不要去听画外人们惋惜悲叹的声音,不要让我一个人充满无限恐惧的呆在无际空洞的黑色里,我害怕,怕一无所有的活着,怕成为被生活抛弃的残羹,更怕茫茫黑洞里的无助,怕无法独自坚强走下去的这条路,我怕。“
你只是沉默无言的抱紧我,我看不到你的任何容颜,只是这样与你紧紧相拥在一起,没有了时间踪迹。
那天醒来时,阳光刺进透明的玻璃窗,射向房间的每寸角落,我使劲儿的撬开耷拉的眼皮,睡得好香,真的不想醒来。我睡眼惺忪的坐起,一张硕大的奇怪涂鸦立马入侵了我的眼睛,我抓着脑袋瓜子费神的思来想去,这空荡荡的房间,这巨大的画具,还有窝在沙发里的我,记忆中这些天我好像是失明了的,可现在怎么又眨巴着眼睛看着周围既陌生又熟悉的一切呢,在做梦吗?我用力的关上我的双眼企图回到一切开始之前,而等我再睁开眼时更加清晰的看见了房间里的所有,没错,这些可都是曾经麻烦朋友在我失明之后为我准备的啊。
可我还是无法捉摸一觉醒来后就重新复明的事件,思绪开始飘来荡去的在脑中来回翻转,眼睛也开始心领神会的闪烁着 ,还没怎么理清头绪的我,目光最终落定在了那副硕大的画布上,尤记起那是我彻夜未眠后打算送给自己明年的情人节礼物啊,可那是什么,完全没有逻辑的画面,硕大的画布被七七八八的各色颜料绘了个满,我不得不摇头自叹,自己可真不是块作画的料啊,想象中,还以为自己创作了多么美好的一幅画面呢,可待我慢慢的定睛细看时,那简直要溢出画面的色彩里怎么会留出两点对称的空白画布呢,那干净到没有沾染上一丝颜料的空洞,让我的心猛抽了一下。我开始讶异于自己失明时的神奇画功,而当我拿起手轻触画面时,那两点空白里却渗出了水来,一大片的水润浸湿着整块画布,然后开始无限蔓延,我茫茫然的杵在原地,看画布上仿佛一点点的残留出一个落寞的人影,走在那似曾相识的伦敦泰晤士河边。那可是我的梦啊,我眼里竟已噙上泪水,原来那不是梦,你真的存在,我也真的与你相爱!我看着眼前的画面被你一点点的悉心呈现。亲爱的,这画可是你作的,这次你可就没那么丑了,可你怎么忘记把你的眼睛画**呢?
“我最亲爱的,你好吗,画外的你一定不要悲伤,要努力的去寻找幸福,同样我也已经永远快乐的为你定格在画布上,去听你的故事,无论开心还是悲伤。你曾赋予了我宝贵的灵魂,以及比灵魂本身更精彩的情感,我所能给你的就只有一片光明罢了,不要再害怕什么,请就以这样的方式让我驻扎在你的生命里,陪你一起看看画外烟火吧。”这是画面风干时,上面留下的最后一段字迹。
我拼命的点头,又摇头,拿起画笔,和着泪水,字迹拙略的附在画面身影的耳边,希望画里的你能够听得见:亲爱的,请原谅我无法成为你真正的爱人,你是我画过的最幸福的画。
时间嘀嗒的走,我很努力的生活着,现在,你被裱在了**美美的画框里,挂在我个人展览的画廊**。听,踢踏踢踏前来观赏的脚步,听,我努力让自己幸福的笑声。我做着让自己无比幸福的事,听不见别人的嘲讽,也看不见谁谁鄙夷的神情,我始终在有你的画中。
本文作者:一条小愚
这家伙很懒什么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