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子
北庭
一、
故事该从这座边陲小镇说起。
松子大概是我见过的最会化妆的女生，第一次记住她是高二，那时她染了玫瑰色的甲彩。
松子喜欢暗红色。
静脉流动着暗红的血液，即使被划破也不致命。
宿舍楼的四号电梯只能到男寝的楼层。
我拖着行李箱进去，低头，食指触碰到冰凉的按键时，松子就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她抱着快递的箱子，看起来有些重。
“同学，这是......”我指了指电梯上方的标号，一个被蓝色圆圈包围的4。
“我知道啊，”松子换了个方式捧着箱子：“我一会儿下了电梯再爬楼梯就好了。”
电梯门关了，一男一女，尴尬的气氛迅速蔓延着。我稍稍侧了侧脸，望到松子及肩的头发时又转了回去。握着行李杆的手合着手心的汗水收紧。
走出电梯的那一刻我舒了口气，想到要告别的时候松子已经走进了楼梯间；似乎有些无礼和突兀。
二、
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我和松子越走越近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我们都是不出众的人吧。
松子的朋友不多，加我是两个。松子给出的解释是，三角形是最稳固的结构；处处彰显理科生的本色。
松子似乎习惯了爬楼梯回寝室，美其名曰锻炼身体，实则强占4号电梯。人多的时候，松子就躲在我的右手边，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遮掩的效果，她却乐在其中。
我抚了抚眼镜，跟紧了松子的脚步。
松子所喜欢的，只要被人提及，她都会否认。我想说，我看到的你是喜欢的。所以，在主观上，我们是相反的；还未来得及握在手心的沙，就这样飘散了。
没有松子的日子，我的生活过得很快，也很充实。那种以观察松子指甲颜色来虚度的日子渐渐远去。
松子说，文科男是书呆子，我一直没否认过。
三、
高三，松子改走读。一层楼的距离，一周也难见一次。
没有圣诞气氛的圣诞节，学校旁的步行街广场架起了圣诞树，早早地点亮了顶端的明星。
松子说给我准备了礼物，期末考完，要我用一杯奶茶去换；我半开玩笑地说那我宁愿不要了，结果就真的没要成，考完后匆匆地跟着父亲回了家乡，礼物的事情，谁也没再提起。
我们各自忙的不可开交，偶尔在食堂遇到松子她也不再是一个人，偶尔微笑着点点头算是问好，偶尔装作没看到擦肩而过也并没有**感；就算是印证了来得快去得快吧，我用力地在日志上划掉了松子的名字，改成了A。
四、
松子裹着厚厚的围巾，踩着雪在前面走着，我想说阳光正好，又怕坏了气氛，虽然不该用这么暧昧不明的词语。
松子果然还是比较适合透明的指甲油。
“京韵会在家么？”我装作不经意地问，呵出的气快将我灼烧。
“当然，他是个大懒鬼。”松子踢了踢脚边的雪，继续当着领路人。
“他，”我望着粘着雪的鞋尖：“他跟我说了今天有事。”
“啊？他答应过我的。”松子停下脚步。
“恩，可能下次吧......”
“真的么？”松子转身，微微仰头看着我。
“真的。”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果断点。
“怎么不早说，开学碰到打哭他。”松子懒得往前踱去，愤愤地打道回府。
我有一瞬间就要张开怀抱，可还是制止住了自己的无礼和冲动。
托了这个谎话的福，和松子度过了真正意义上的二人世界。看电影的中途，松子接了个电话，再然后，整个电影院就像只有我一个人一样，寂静到可怕。最后，我一个人踩着融化成泥水般的雪回了家。
五、
喜欢一个人应该有心跳的感觉，可松子不会有。
我和松子没有再见面，大家各自忙碌，也各奔东西。
有时候翻开日记本还会习惯地找松子的名字，然后才想起自己早就改掉了那两个字。我发了条说说，说对别人狠，对自己要更狠。结果被损友啐了句非主流。
充斥着谎言的喜欢谁会要。
酒吧里玻璃杯相撞的声音算是回答了我的问题。酒会要。在松子眼里，我可能永远都会是个书呆子吧；有那么一刻我想撕开自己的伪装然后暴露在松子面前，后来，我说睡一觉醒来再想，一梦就是两年，还好不长。
看惯了**浪卷头发的女人，我替自己突然变清淡的口味感到惊异。随手扯了张纸擦了擦西装上的酒水，习惯性地看着眼前佯装意外表情的女人道声无事，再相拥走出去。
六、
最近一次见松子，应该也会是最后一次，是上周她的婚礼。新郎是路人甲，也胜过我自作多情。松子烫了个微卷的头发，抹上红色口红的时候别样惊艳。我该像红毯边的家属一样用祝福的眼光送她走过用鲜花驾成的门。我微笑地望着她长长的裙摆，有些恍惚，恍惚到没看到她的侧首。
京韵也来了，意气风发。我冲他扬了扬酒杯，先说了声对不起。
原来，对不起是不必要的。
高三冬天的约定，本就只有我跟松子，京韵早早地随家人出门旅行，松子很早就知道了。
我低着头说了个“嗯”，其实没什么意义，京韵也知道。该解释的东西，本来就不该留给未来。
酒有点辣。
七、
迟来的礼物，被寄到了我的手上。
“快拆开看看，是什么？”未婚妻放下手中的画板，凑了过来。
“没什么，是一朵枯萎的花。”我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示意颜料要掉了。
“小气鬼！”
“书呆子，你觉得我涂哪种颜色的指甲油最好看？”
“嗯......透明的吧。”
“那白色呢？”
“也好看。”
松子送来了一朵枯萎的白玫瑰，附了张小小的卡片：哪有透明的花啊，你这人真麻烦。
那时松子早已搬离了这落寞的小镇。
本文作者：北庭
人在江湖飘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