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
北庭
一、
竹生策马执剑到达燕国与卫国正硝烟弥漫的边界时，只见卫如意穿着一身被刀剑划破的火红嫁衣，一双沾满血的手紧握着刻花短剑不，曾经清澈如水的眼眸里此时却盛满了仇恨与畏惧。她像一个杀红了眼的将士，又绝望地跌坐在城墙一角；她的身后是卫国的城门，但与她是永久的封闭。
这是竹生与卫如意分离了七年后的再次相遇；七年前他是卫如意的侍童，七年后他是燕国的大将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卫如意是被卫国国君送去燕国和亲的长女，但宫中人都知晓，这长女的皇室血脉还是不清不白，当成棋子送出去恰好堵了众人之口。
“上来。”竹生驾着马停在卫如意面前，注视着她瑟瑟发抖而单薄的身子不忍皱了皱眉。
“走开。”卫如意微微抬了眼睛望见熟悉的轮廓，咬了咬唇，用力挥开了竹生的手。
“怎么，一个非皇室血脉的贱民还有资格死在这片土地上？”竹生眯起了狭长的双眼，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神又深了些。
卫如意差点停止了呼吸，竹生也变了，变得残酷了。
卫如意站起身来，望着四周静默着的燕***和被风吹起的军旗，然后第一次对**竹生的眼神，再拉住了竹生的手一跃上马。
二、
“把卫如意送进宫来。”燕延王背对着竹生，似在欣赏春日盛景，但声音中的威严却不可撼动。
竹生立于燕延王身后，望着眼前明黄的身影和盘曲的祥云龙腾图案，沉默着。
“竹生，我知道卫如意在你府里。”燕延王转身对上竹生若有所思的眼，轻笑着。
燕延王原名燕汀云，是**的第三个儿子，之所以能打破宗教礼数得到王位也是由于竹生的帮助。
“是，臣遵旨。”竹生抿了抿唇，脑海里还在回想着出门时卫如意落寞的青色身影；自从将她从战场上救回来。两人还不曾说过话。想着竹生又心烦地皱了皱眉头，握紧了长袍边的如意配饰。
“好了，退下吧。”燕汀云依旧说得风轻云淡，又回头去看就近的那株梨花，伸出修长的手指停在花边，又突然用力地折断这盛开的春色。
四、
“燕汀云让我把你送进宫。”回到府后，竹生遇到扭头就走的卫如意，边大步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就送吧。”卫如意说话时也是轻轻的带些倔强，却不曾抬眼望过竹生。
“你就这么不想留在我身边？”竹生恼怒地用手掐住了卫如意纤细的脖子，迫使卫如意直视自己的双眼。
“咳咳，就算我想又能怎么样？”卫如意也不挣扎，任由竹生的手越握越紧，任命地闭**双眼。
竹生似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慌乱地松开了手，眼里满是自责与心痛。
“七年前你要走，我哭着求你带我走，结果你还是自己一走了之；我想留在你身边又能怎么样？你不肯，是你不肯让我拥有这个资格！”卫如意望着竹生哭喊着，然后不留余地地逃回了自己的院子。什么竹生，什么卫国，都是她的**。
三、
卫如意还是离开了将军府，是燕汀云亲自来接的。竹生阻挠着燕汀云去后院，奈何卫如意自己出来了，还是穿的一身嫁衣。
“我等你很久了。”燕汀云也不恼竹生的行为，绕过沉默的竹生走向卫如意，少了黄袍的威严，一身白衣显出邻家少年的风度翩翩。
“我也是。”或许找不到更好的言语来回复，卫如意对燕汀云报以笑容，接着将手递了过去。那时她自七年来的第一个笑，是笑自己，也是笑竹生。
竹生握紧了腰侧的剑，但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他沉默地看着两人相依走到府门前，接着卫如意回了头，望着他顿了顿，接着向他走过来。竹生还来不及欣喜，只觉得腰间的如意被来人拉扯去，然后就是一声清脆的玉碎的声响，仿佛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他不再有爱过卫如意的回忆。或许，是卫如意觉得他不配拥有。
“恭送**！”竹生第一次在朝堂外给燕汀云行了大礼，他跪在回忆碎片上，看着两人背影渐渐模糊，而自己早已鲜血淋漓。
四、
卫如意进宫的第三年，踩着众人的血登**王后之位。她犹记得燕汀云与她携手登上祭坛时他说的话——这是你的选择的路，就算含着泪流着血也要走下去。
同年，卫国国君**，卫国陷入大臣**分地，一片混乱。燕汀云不想错过这次时机，便派遣告病两年的大将军竹生去攻打卫国。
夜晚，湖心亭。
“你有那么恨我吗？”似乎两年不见，竹生又憔悴了许多，连语气都带着几分悲凉。
“不，我与你，已无瓜葛。”卫如意绕过竹生，自顾自地斟酒。"这一杯酒，是祝大将军凯旋而归。"卫如意拂袖，一饮而尽。
竹生端起酒杯狠狠地灌下，这酒烈得很，实在叫他肝肠寸断。
“去告诉燕汀云，我竹生不会妄想他的王位以及所有他的附属物，如果这一仗我胜了，就放我**！”
“......好，将军的话，我定当如实转达。”卫如意望着竹生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勾起了嘴角，自嘲地笑了笑，原来心脏还是会痛，她还是个有心的人。
五、
燕国想独吞卫国的用意遭到了其他六国的反对，于是连横来阻扰其**。燕国大将军竹生率十万士卒苦撑三个月，最终败于流长之战，全军覆没。
消息传来燕国的时候，正是早朝，而卫如意还在寝宫望着修补好的如意发呆。燕汀云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散了众臣，来到了卫如意在的地方。
“全军覆没。”燕汀云接过了卫如意的发钗，望着铜镜中的人影出神。
“知道了，知道了，竹生也死了，都死了，如你所愿的。”卫如意任由燕汀云摆弄着那支两年前她登上王后之位时送来的贺礼，面不改色。
“对啊，我是天底下最坏的人，坏在只想独占你......”燕汀云笑了笑，棒卫如意插**朱钗。
卫如意理了理白色的衣裙，转过头直直的望着燕汀云，笑着哭了出来。哪有什么对与错，我们都是自私而懦弱的逃兵。
六、
七年后，燕国的大皇子燕竹宣四岁。
“宣儿，今天随太傅出宫都买了些什么啊？”卫如意俯下身来，拉住燕竹宣的小手。
“娘亲看，是这个！”燕竹宣兴奋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带有裂痕的如意，特意在卫如意眼前荡漾。
“谁给你的?”卫如意望着熟悉的配饰，一时被眼泪模糊了双眼。
“是一个执剑的叔叔，他对我可好了，还给我买了冰糖葫芦......”后面的话卫如意已经听不大清了，谁还在意这些回忆的巧合，就算是真的，那也只能算是错过了。
竹生你真聪明，知道凯旋了燕汀云也不会放你**，就假装死在了战场。我们都死了，都死在了自欺欺人的幻想里。
本文作者：北庭
人在江湖飘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