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他是矽煌的庶出幼子。未及弱冠,已是骁勇善战。外人皆道他为矽煌的江山太*金戈铁马,刀光剑影。年纪轻轻便坐**镇国大将军的位置。而皇后嫡出的大皇子沉迷于酒色,夜夜笙歌。如此放浪形骸不说,身为皇子,不知礼法。当街强抢民女,行人来不及避让马车无情碾过孕妇致使一尸两命。民间早已怨声载道,苦于无法。甚至有流言传出**应当废皇子,立镇国大将军为新任**。
但长幼有序,流言也终归是流言。无论他如何优秀,他在宫中的地位依旧如此微弱,他始终的位置便是做**的臣子,身为人臣,做在镇国大将军的位置。他唯一的使命便是忠于皇室,哪怕踏破铁骑,马革裹尸。无论代价如何惨重,他的职责依旧是不惜血战也要守卫矽煌的疆土。
他也无心坐上金銮宝座,指点江山,而只愿自己的额娘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他的额娘,原本只是宫中司药房的婢女。一心一意的伺候着宫中的各位**,只希望年岁到了放出宫去与自己欢喜的男子成婚。从此江南放舟也好,大漠驰骋也罢。只希望着一生觅得良人,托付终身。
那夜宫中是她掌灯。忽的烛火熄灭,口鼻皆被掩住。那只手,带着刀剑磨出的粗粝,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夜,陌生男子在她身上流连,动作粗暴毫无怜惜。
那一夜,她臂上的朱砂淡退。
当月光打在她的脸上,照映出年轻女子哀戚而又麻木的神色。泪水早已流干,喉咙也已嘶哑。身边的男子却已沉沉睡去。不复方才的激进狂烈,他的面色*静的仿佛孩童。借着月光,她才瞧清楚他的脸,面如冠玉,阖上的丹凤眼角略微上挑,睫毛纤长,眼睑处是浓浓的青色。他的眼睛黑的像最好的黑曜石,人若看见必定一眼沉沦。为什么她知道呢。
因为。此刻躺在她身畔这个面目温和的男子,是矽煌的王啊。是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年轻帝王啊。
长年在司药房中就职,好似久病的患者也懂得几分药理。她一开始的时候就明白,他中了媚药。而她,恰巧在这宫中守灯而已。
翌日。她被封为四品贵人。赐殿思华宫。从此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于他而言,不管昨晚遇见的是谁。都不过是一具解药的身体。
于她而言,所有心中还未来得及绽放的绚丽美梦已经一夜凋零。
她明白。昨夜之前她还可以是不谙世事的年幼宫婢;今日之后,她便是一个生生世世都无法脱逃深宫的女子。
如今她要做的,便是梳不适合自己年龄的发髻,穿着囚禁自己的带着皇宫烙印的华服。他不爱她,她从来明白。所有的梦想和希望已经粉碎,如今,她能守护的,便是自己的位置。她要在这后宫看不见的硝烟中,守着自己的城池。
【贰】
老天爷从来不会遂人愿。他的额娘,在宫中竭尽心血,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如履寒冰。十八年来,最大的愿望便是安宁的护着他们母子。如今挨不住岁月的煎熬,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太医说,相传姜国生着一株千羽红莲,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但要得到它的几率也难于登天。一方面,这不过只是一个传说。就算这是真实存在的,另一方面便是。它是姜**持百年繁荣昌盛的支柱。
而如今掌管姜国祭司一职的,是他们国家国主的女儿。据闻她貌若谪仙,总是一袭宝蓝流云广袖。长年累月,她的手上,都执着一盏琉璃宫灯。而要寻到那枝千羽红莲的秘诀,便是在那盏宫灯里边。
他知,此行必是磨难重重、但他愿意只身涉险。他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她的额娘,像一盏将要枯尽的油灯。一点。一点。一点熄灭。
【叄】
面若桃花,眉若青黛。她是姜国的祭司。
她生的美。尤其眼睛。一双桃花目,潋滟波光,盈盈流转。她的皮肤白皙,身着宝蓝流云广袖。鸦青色的长发散落直到腰际,清水芙蓉般的婉丽。今年,她初及笄。
她有了心上人。
他是矽煌的使臣。那日他着了玄色衣衫,袖口处是银色云纹。样貌亦是丰神如玉,钟林毓秀。他的丹凤眼角微挑,绵延着无限的温柔。他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她心底对自己说。他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只一眼。她的心湖已然无法*静。他是如此俊秀的男子。待人彬彬有礼,在众多宾客中谈吐细致,条理分明。隐隐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气势,却又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她的心,甘愿臣服于他,为他所有。
他用玉箫赠她一曲《凤求凰》。她羞红脸颊,好似料峭三月枝头绽开的粉色桃花。轻颦浅笑,招手唤来身前婢女,回以一头纯白雌鹿。
满座哗然。
他不知其中明细。她亦未作解释。
相对无言,笑语相逢。前尘往事皆化作宴席杯中的一泓飞影。
【肆】
她辞别父皇母后。只身远赴,前往他在的国家。去救治她病危的母亲。
他站在门外,静候她们在屋内絮絮低语,互诉离别。他转身看着院落中的白梅,静静的传来微冷幽香,他的眼前闪现她的面庞,凝白如脂玉。浅笑。轻颦。暗敛眉目。她的美是画笔难以描摹的,他将她记在了心里。
他露出了离家以来第一次舒心的笑。这一生,了无愿望。她。他的母亲。足矣。
忽的内室传来瓷杯碎裂的声音。他心中一紧,冲入房中。
姜国皇后面色煞白,身子无力的倚靠在椅子上,血色全无。他关切的向她望去;她摇摇头,对他摆摆手,眼中依旧如往常般,是温和的暖意。
他吁了口气,心中依旧沉沉。猜想许是她离家太远父母难以割舍。年少才会轻别离。
他终于瞧见她的琉璃宫灯。第一次,这么近。里边的火光是浅浅的橘色,流动着温暖的气息。火光的聚集上方浮动着一瓣***莲花。轻轻浅浅,婉转回旋。
她素手将它取出,置于手心莲花瓣在瞬间化成一颗珠子,暗色流光。
他随即让仆人将其置于白瓷茶盏,冲入沸水。盏中暗***液体浮动,教人看不分明。他的一颗心都在自己的额娘身上,待他为额娘服下这一剂起死回生的药,小心服侍她躺回床上。回首转身,看见她。手中的茶碗蓦地落地,清脆碎裂。
她死于矽煌的初雪白夜。从此再无姜国祭司,一袭宝蓝流云广袖,美如谪仙。
【伍】
她知晓,身为祭司,已不可动情。然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姜国有古老咒语。祭司不可轻易动情,否则伤及性命。祭司生命的长短,取决于琉璃宫灯中火光上的那朵千羽红莲的花瓣。花叶几瓣,寿命几年。
她遇到她的时候。她初及笄。宫灯中的莲花瓣尚余两片。于人间的寿命而言,她已风烛残年。
姜国的母后不愿自己客死他乡。连女儿的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便从此阴阳相隔。
她只说。母亲。他是对的人。
纵使千言万语,也不抵她对待的情之一字。
她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轻柔将他的母亲抱在怀里温柔轻哄,一点一点的将苦涩的药喂下。她的眉眼绽放出这一生都没有显现过的妍丽。
她曾以为。自己的一生,便是细数灯盏中渐渐凋零的花瓣,将这残余的年岁当做信仰。
她曾以为。自己的一生,便是守护姜国的繁荣昌盛,然后静静的躺在母亲的怀中与这世界告别。
她从不曾想,能遇到他。
她看着自己的青丝慢慢变成白雪,她看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他的背影。无怨无悔阖**眉眼。
今生,能遇上你。真好。
【陆】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
原本这世间。他所要知晓的,便是生杀予夺,保家卫国。
情爱仿佛是血脉中不曾存在的部分。
但她直直的闯进了他的心,将里边的落雪除尽,抖落轻轻。从此住进他的心。
他如今剩下的。只是当初她赠与他的那只纯白雌鹿。
世人只知镇国大将军武艺非凡,却不知他亦弹得一手的好琴。
琴声起,袅袅铮铮,婉转悠长。他的眼前浮现她的脸。有美人兮,婉清扬兮。
矽煌。一夜落雪。
本文作者:南三花
一介凡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