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日不可留
作者:吴晓鹏
(一)
去年的此时,往往要熬很久很久的夜,然后早早地醒来。
有时为了“加加班”多看几页多做几道,有时因为心里无故的坏情绪抑郁聒噪,不免失眠。像电量不足的手机,一点点耗尽能量,终于闭上眼睛,自动关机。
醒来洁面,短暂地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做出各种表情,算是跟新的一天打了招呼。洗漱后大口喝下冲好的速溶咖啡,以弥补身体昨晚睡眠的亏欠,维持当天的精神而不在课上睡着。橘黄色的灯盏忽的灭了,门轻轻合上。我一层层惊醒楼道的灯盏,离开后它们又一盏盏地灭了下去。
学校里高一高二的学弟妹仍然将学校生活过得风生水起,高三年级**的大楼里人人永远紧盯着成绩与排名,偶尔传出谁跟谁分分合合的花边**以作枯燥生活里的一点谈资。
在那样无助和迷茫的时间里,我们这些年轻人是那么的需要爱也需要被爱。没有谁来得及怀念,没有谁来得及将彼刻珍藏,但依然有人冒险去突破禁令。在那样寂寥枯燥的时间里,将支撑生活的趣味、动力、希望还是寄托在了爱慕的感情。哪怕这爱慕有假,有苦,有虚妄荒唐,亦有时尽。
回家的路再熟悉不过,长长的一条街略有坡度,走出校门后庞大的人群开始四散,夜空深蓝带紫,月亮是一弯儿还是半圆都格外好看,发黄或者白皙都楚楚动人,路灯一块一块地亮在路面上,晚风**,带着西北的干燥与凉意。一条条路让人再熟悉不过,一个人骑着车还是两个人放慢步调,都感觉这座小城是自己的,是两个人的,路是这座城市密密麻麻的血管,我们来回穿梭,也成为它的血肉。
少时大多不能和寂寞和*共处。晚上回家的路通常是一个人走,长长的街,路灯年久失修,微弱亮着,有些光气,偶尔遇见脏兮兮的野猫野狗,酒醉失态的男人。那时自己有太多情绪却无法说出,只在歌里消解,迷恋一个声音循环很多个夜晚。毕业一天天迫近,单调的生活少有新趣,以至于后来忆起,留下的只是碎片。倒计时牌上短暂的一个个数字,七点一刻照进教室的金黄的晨光,毕业前留影老师们笔挺的西装,偶尔撞见爱过但分开后的女生在背后默默看着她,操场里草坪上闲坐看着来来往往的男女生,经常生病请假的女生,课上昏睡被发现的罚站,草稿纸上各种颜色粗细不同的字迹,街边阴暗处拥抱的情侣,经常迟到睡过头的苦恼女生,毕业那天惊喜地拍着八九百人的全景大合照…… 紧接不同于往常的,如梦般的两天。再不需要和几个同样慢吞吞的男生拼命跑去学校一头大汗,不怕被年级**堵在门口数落,参加完最后一场考试,再走不进那栋教学楼半步,仿佛是相隔了岁月里的千山万水,饱满厚重装进了一个毕业生的青春。走出学校的那一步,我回望了身后的一切,我以为,这样算是告别,告别中学时代,也告别过程里那些离开过的人。我也确定,有那么一部分自己,永远留在了那里。
(二)
(图:来自网络)
07年的陈奕迅,唱了一首《好久不见》。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去说从前 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 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词写得不温不火,歌唱得淡定落寞。
哭了一批人。不过那个时候我们还不懂得安之若素,我们生硬,深情,天真,顽固。我们要一尝酸甜,要一饮而尽。
有人说,两个人之间,退一步要比进一步要难。
后来我不得选择了后者。
来这边读书的时候,我勇敢地打包了所有的字迹,厚厚实实一大摞,各种颜色的纸和情绪。却没勇气再看。
总觉得那都是别人的故事,可在心里却骗不了自己。
每一个特殊的日子,每一个熟悉的地方,每一帧让我热泪盈眶的影像,我都安慰自己,时间驯服一切。我努力克制自己,要自己能够云淡风轻笑谈过往,从此金甲护身绝口不提,但无数次的故技重施,折腾自己,也说服自己,不愿承认自己害怕失去。也不断问自己到底是想爱,还是想赢。
原来时间的浪潮,对于一个不习惯离别和更替的人是致命的。那些暗无天日里,你不曾看过孤独和痛苦包裹的我,我也不曾得知你的种种好坏。更不再向别人倾诉,朋友们早已厌倦,不再说具有安慰性质的话。
没有理由或觉得尴尬,觉得相见亦难开口,其实也难以相见,在不远的距离里我们根本没机会看见彼此,只是知道你在那里。又或许是命运开个玩笑,总是在相遇时两不相知,匆匆擦肩。
后来我又听到这么唱。
越渴望见面 然后发现/中间隔着那十年/我想见的笑脸 只有怀念/不懂 怎去再聊天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好久不见》的粤语版有另一个名字。
不如不见。
但我知道啊,人生海海,那些决绝的话说得多么坚定,还是敌不过回忆来潮。
(图:豆瓣Vaan)
(三)
填写志愿,等待结果,最终到离开家两千多公里的南方,这里与西北完全相反,雨水充沛且无常,说来就来,来不及防备躲避,说去就去,任性坦荡。时常接连三四天都湿嗒嗒地滴着雨,天也灰蒙蒙不见丁点蓝色,苍白病态,像是绝症病人没有血色的脸,草木葱郁茂盛,四处可见绿色的青苔,空气潮湿,总觉得有东西发霉。偌大的学校,人来人往,认识了一张张面孔,也认识了一个个灵魂,就这样,在不停逃遁和努力遗忘的岁月里,我最终到了这样一个尴尬的年龄,不能再像中学时代一样幼稚孩子气,也不愿匆匆成为善于逢迎的世俗大人,整天忙碌焦躁,又不知道为何而忙碌焦躁,很久一段时间,都不再愿意多说什么。朋友们都星散全国,南北异地天各一方,恋爱的恋爱,吃喝的吃喝,忙碌的忙碌,在各自的际遇里过**各自的大学生活。山高水长,时间和距离不知道将我们雕刻成什么模样。
后来长大后,便知道如何对待父母和家庭,也越发恋家,明白那里能包容一切,但回家这件事,已经不那么容易了。回去时家乡已是寒冬,万木枯荣,循环往复,而这里已变得荒芜而冷冽。刮刺骨的寒风,偶尔下很大很大的雪,覆盖了小城的一切。但依然熟悉,还是愿意出来走走,叫上朋友,在街头没有目的观光似的走,再冷也觉得亲切。
有一天晚上回家的路上,我抬头看月亮。夜空深蓝,月亮半圆白皙,路灯一块一块地亮在路面上,风猛猛地吹过来,迎接着我这个一年回来两次的熟悉的陌生人。我倏忽想起那些夜晚一个人走过的路,唱过的不着调的歌,带着不同的情绪,安心还是躁动,只记得月光依然美,多少个夜晚,它在我前头,它在我窗前能看见的地方,它在我看不见的云层后,无论我这个小伙子有多少感慨还是兴奋,它都那么美,老老实实做一个月亮,一个美得*凡的月亮。我恍然明白那么多人,为什么想家的时候总要看看月亮。故乡一切的事物你都带不走,却能带上月亮。
(四)
第一次离家后回家,家中已少了一位老人。
姥爷是我来到这边上学后的不久就去世了的。那天下午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知是为姥爷摆脱疾病的为难感到安慰,还是为自己失去一位亲人而感到伤心。语无伦次,说着说着,还是在电话这边哭了出来,跟家人商量着回家。还是不能返程再看一眼,为老人家穿麻戴孝,磕头烧纸。再回去时,只剩舅舅和姥姥,家里显得越发冷清。家里处处有姥爷留下的痕迹,改动过的桌子凳子,屋檐下为鸽子做的巢,窗户上糊的塑料膜,花盆里插入的木棍,后院的一切物件……姥爷总能把粗糙的生活过得精致有序。
有人说,**是生命的万象归宗。而对于我实是不能言说的永别之痛苦。
可面对生死之别,我们凡人除了怀念,除了纪念,什么也做不了。
岁月面前,人人从命。命运面前,我们都是蝼蚁。
(五)
(图:豆瓣Vaan)
“凡事到了回忆的时候,真实得像假的一样。”
时间如流,风景冰冷还是温热,都需承受。如何反刍尘封的那年那天,都存在大段大段的空白。忘记也好,想起也罢,真情流露也好,巧妙表演也罢,别的是非都已无足轻重。说多了那么多祝福时的客套之词,我们还是愿意幸福快乐。成长,让人去爱得稀松*常,憎得轻松自如。
我与往事之间,互敬一盏温茶,无话可说,像一场默剧。
吴晓鹏,男,九五年出生,学生,青年诗人,作者。新浪微博:@吴晓鹏WXP
本文作者:吴晓鹏WXP
吴晓鹏,男,九五年生,青年作者。新浪微博:@吴晓鹏WX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