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性、洒脱、不放弃，是你的温柔。
一．
第一次见小沫，是在回**的火车上。布满风尘的人挤满了整节车厢，她穿一件棉布上衣，配一条宽大的红裙子。提着硕大的行李箱穿过人潮，比春风还生动。
她停在我这边，望了望行李架，叹了一口气。
我问她：“***帮忙？”
她说：“不用了，谢谢。”然后推了推行李架上的行李，一个过肩摔把包放了上去，动作麻利一如职业摔跤手，和她一身的打扮配在一起，着实不搭。
她坐我旁边，在人声鼎沸的车厢内，安然自若地拿出一本《荆棘鸟》，一个人看得津津有味。
文人相遇惺惺相惜，于是我找话题去搭讪。我和她聊考琳·麦卡洛，聊很多**类似的文学作品，她很感兴趣。
我俩相见如故，又恰巧在同一个站下车，缘分到此，理应一起吃个饭。
我说，一起吃个饭吧。她很爽快就答应了。
小沫是南方人，大学刚毕业，我工作的地方离她住的地方很近。
吃饭的时候，她拿起杯子，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我：难得有缘遇见，来两杯？
我略显吃惊，南方姑娘还会喝酒？
她放下夹起的酱**，说，我妈也说我，姑娘家的，**咧咧，一点都不温柔。
我拿起酒杯倒酒，说，**咧咧挺好，现在柔情似水的姑娘太多了，难得遇见一个你这样的。来，干一杯。
之后我说送她回去，她执意不让，喝了两杯酒，脸不红心不跳。
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走在九月天气渐寒的**。
之后我加了她的微信，关注了她的微博，闲来无事地交谈。
我知道，小沫家里并不富裕，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活得不容易，可是每次看见她的时候，她都开朗得像三月花开。
后来我翻她的朋友圈，知道小沫大学这几年，自己做兼职挣一点钱，用空闲时间跑到全国各地去旅游，活得很出色。
她的照片多是景色，少有自己在内的。有次看到过几张，斜倚在柱子上的小沫，站在烈日下，没有化妆也没有穿特意用来拍照的衣服，却显得格外迷人。
有次我终于忍不住问她，小沫，为什么你的照片里都没有自己？
她嘿嘿地笑，然后说，等到很久以后站在自己的角度看曾经去过的地方阿，站在别人的角度看那个傻气的自己，多傻啊。
我无言以对。
她常常自己做一些小东西，如小锦囊、小刺绣手绢，有时候会送我一些。
我说，还有闲情雅致做这些东西？
她说，学学这种东西挺好的，虽然这种小东西，网上几块钱就能买到，自己做得花好长时间。可总感觉自己做的更有心意，当然质量也更好，虽然我不温柔，但总得学着贤惠啊。
十月的日光，洒在小沫认真的脸上。
二．
由于工作的地方离小沫当初的学校很近，加上她刚毕业空闲时间多。朋友聚会，我都会叫上她，因为朋友都爱喝酒，而小沫号称千杯不醉。
《分手合约》上映的时候，朋友们一起约着去电影院看电影。一大群人并排着走在马路上，声势浩大不亚于黑帮主力出动。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我们都哭得像条狗，一群人并排走在马路上，夕阳下的残影不亚于输了仗的残兵败将。
唯独小沫没有哭。
有人提议去后海吹吹风缓解失落的心情，众人拍手叫好。
**城十月的风凉意渐深，吹干我们眼角的泪。
我问，小沫，你没有被触动吗？
小沫用手紧了紧衣服，没啊，我只是不懂，喜欢或者辜负一个人，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如果我真的很喜欢一个人，就会去义无反顾地追求。
我说，姑娘，老大不小了，你得快点找到这个人。
她朝我嘿嘿地笑。
正值闫旭要来**，我们晚上去喝酒，为他接风洗尘。
闫旭是个歌手，几年前认识他，是这些朋友中有名的文艺青年，毕业后呆在南京，找不到好的单位，终日流浪在各家酒吧卖唱。
我们都劝他，**朋友多，哪天在南京混不下去了，就来这里。
如今，看来他是真的混不下去了。
我们去银锭桥吃饭，众人谨小慎微生怕提到了闫旭的伤心往事，唯独小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像个壮汉。
小沫举起酒杯，朝闫旭说，来，干了这杯，祝你离开南京这个伤心地。
闫旭苦笑，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我赶忙介绍：她，她叫小沫，很大气的一个姑娘。
闫旭接话说，大气好，我就喜欢大气的姑娘。
小沫停顿几秒，脸有点红，又举起一杯酒，说，来，再干一杯，祝你来到**，还有，祝你事业有成。
向来文艺范十足的闫旭也不再拘于礼节，***，和小沫碰杯，一饮而尽。
那天晚上，几乎是一桌子人看着他们两个人喝酒，散去的时候，闫旭醉得像条狗，小沫脸红彤彤的。
我把闫旭扶上车，然后对小沫说，你喝醉了，***送你回去。
小沫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我，说，不用，我没有喝醉，只是脸红了。然后一个人拦了一辆车，跟我挥挥手，消失在夜色下的**城。
闫旭签了一家公司，初到**，夜里常常去附近的一些酒吧兼职。
小沫给我发信息：“这个月发奖金啦，请你去喝酒。”
我急急忙忙跑下楼，搭了出租过去。我们去了闫旭唱歌的那家酒吧，小沫一到，迫不及待地下车，一路小跑进去。然后送给闫旭她自己做的小工艺品，小沫说，来，送给你。她又指着我说，当初我就是送了他这个，他现在的事业，一路飙升。
我赶忙接茬，对对对。
小沫举起一杯酒，看着正在深情唱歌的闫旭，一饮而尽。
我笑她，哦，原来你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是不是喜欢他？
小沫又举起一杯酒，脸红红地说，是。
酒吧的灯光打在她的身后，五颜六色，像她今晚灿烂的笑。
我们一直坐到酒吧打烊，我对闫旭说，你送她回去吧，我有事得先走。
小沫第一次没有拒绝别人送她回去。
我坐在出租车里看他们的背影，闫旭背着吉他，小沫摇摇晃晃，路灯下两人的影子，都显得特别搭。
三．
**城天气骤降，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小沫让我陪她出去走走。
我们还是去了后海。
我说，喝酒吗？
小沫说，不。
然后我们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我问她，和闫旭怎么样了？
她不说话。我继续讲，真的喜欢一个人，就去义无反顾地追求。这是你的话啊。
小沫说，他不喜欢我。她抿了抿咖啡，继续说，我给他发过信息，说我喜欢他，可是他不喜欢我。他说想先当朋友，我知道他只是不想拒绝我，他喜欢温柔的、小鸟依人的女生。可是，我偏偏就是不会温柔。
我猛喝一口咖啡，那，那你是要放弃了吗？洒脱大气的姑娘，再大的难题不都是容易放下的吗？
她说，你知不知道，荆棘鸟里面有一句话：世界上有一种鸟，一生只歌唱一次，一但它离巢去找荆棘树就要找到才肯罢休。它把自己钉在最尖最长的荆棘上，一次绝唱竟以生命为代价。它的歌声胜过百灵和夜莺，就连天堂里的上帝也摒息聆听。
她继续说，洒脱，说的是，能够不在意自己的付出没有回报，只要用心做好自己想做的就行了。
我喝完剩下的咖啡，说，那，你会活得好苦，就像这杯咖啡。
小沫只是朝我笑，外面大雪纷飞，这样的表情有点壮烈。
她说，不苦。我大学自己攒钱，自己去旅游，做很多小工艺品，毕业后一个姑娘家执意留在**，别人都说我好苦。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我只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啊。
外面的雪很大，路上积雪很深，我感觉小沫就要迈不开脚步。
小沫说，在我家那边，冬天能看到很多梅花，我特别喜欢梅花，很干净，你总会觉得它根本没有香味，可是它的确有，只是香味很淡，暗香盈盈。
我说，对，就像你。
她砸吧砸吧嘴，对我笑。然后说，你不准对闫旭讲这些。
我答应了她。
闫旭喜欢**酒吧里同来卖唱的一个姑娘，叫小倩，温柔小巧，会撒娇，化很精致的妆，还有一副甜美的嗓音。
两人很快陷入热恋，小沫刚工作没什么钱，但是常常去酒吧给闫旭捧场。
闫旭和小倩两人宣布准备结婚，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们准备去聚一场，小沫也来了，可是小倩没来。
闫旭说小倩因为工作事情，赶不过来。我们都没在意。
小沫举起酒杯，对闫旭说，多亏了我的小礼物吧，事业一路飙升，现在在**都能结的起婚了。来，干一杯。
闫旭笑得很开心，说，大气的姑娘，祝你也早点找到能托付终生的人。
小沫也笑，笑得很苦。
餐馆昏暗的灯光下，我只见他们的杯子落了又起，起了又落。最后，闫旭醉得像条狗，找了一个角落吐得没有人样。
小沫说，我送他回去，你们都别跟我抢。
没人跟她抢。
我看着她踉踉跄跄把闫旭扶上车，自己埋头坐进去。
车子消失在**城的夜色里，沿途路灯昏黄，整齐排到尽头。我觉得，这样没有尽头的路，像小沫正在走的。
四．
**的时候，我被电话吵醒。是小沫打来的。
她声音抽噎，像刚刚大哭过一场。
我问她，你哭了？
她说，没有，我只是喝醉了，有点难受。
我说，这么晚，你怎么又去喝酒了？
她声音迷迷糊糊，闫旭喝醉了，我把他扛上楼的时候，他吻了我。我从来没有喝醉过，可是那一刻我就感觉自己醉了。
我说，他就要结婚了，你不要乱来。
小沫擤了擤鼻子，然后说，我刚才在喝酒，我想让自己醉一次。每次和他喝酒的时候，我都想把自己喝醉，清醒的时候不会温柔，我就想看看自己喝醉了，会不会温柔。可是，他太没用了，我还没润嗓子，他就醉了。
闫旭大婚的那天，我们都去了，小沫坐在人群中，鼓掌鼓得最热烈。
小沫在笑，我看见了。
过了一个月，小沫喊我们出来喝酒，说是为了庆祝她换工作。
我问她，换了什么工作。
她说，写歌词的。
我对视她一眼，就知道了她的用意。我说，送自己一个小礼物吧，让事业一路飙升。
她朝我笑，早有准备呢。然后拿出一个自己绣的小手帕。
其实我心里知道，她无权无势，要进这样一个行业，得头破血流多少次。可是她笑的很开心，没有一点苦楚。
那年春节的时候，闫旭请我们去他家吃饭，说是小倩掌厨。
我们到的时候，只看见闫旭抱着吉他，躲在角落一边流泪一边唱情歌，家里的花瓶碗碟摔了满屋子。
有人赶忙去问闫旭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家里遭贼了。
后来知道，小倩勾搭**公司里的策划，闫旭被带了绿帽子。两**吵一架，小倩骂他没用，然后摔门而去。
小沫赶忙解围，拉着闫旭***。然后说，我来主厨，大家先吃完这顿饭，然后一起帮你想办法。
我说，对对对，先吃饭，然后一起想办法。
小沫厨艺很棒，已经会做酱香**，京都排骨还有牛肉汤。
那顿饭我们都吃的很香，闫旭吃完饭说了一句：真好吃，厨艺比那**强一百倍。小沫笑得像花。
闫旭和小倩，最终在春节过完的一个月后离婚，也顺便，从那家公司辞了职。闫旭花了一个月去旅游，听说路线是小沫推荐的。
闫旭常常把照片发朋友圏，小沫都会在下面留一大堆评论，哪里哪里比较好，哪里的东西要怎么吃更有味道。
我有次发消息和她说，姑娘，原来你除了有梅花的盈盈暗香之外，还有竹子的坚韧和不放弃。
她给我发个龇牙的表情。然后说，这样付出，我开心啊，人生不就是做开心的事吗？
闫旭重回**之后，小沫做引荐人，给他介绍到自己公司当歌手。
小沫的词已经开始写得很好，事业正春风得意。
五．
我正抱着一碗杂酱面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小沫给我发来短信：有好事，请你吃大餐啦！
我趿拉一双拖鞋就奔去了，闫旭也在。
我见面就问，有什么好事？
他们两个朝着我嘿嘿笑，然后说，恋爱啦，准备结婚。
我说，那得请我吃大餐，先上一只烤鸭。
我抱着一只烤鸭啃的时候，他们都看着我笑。
我说，别笑了，喝酒喝酒。
他们举起一杯酒，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我对闫旭说，小沫这么好的姑娘，你让她等了这么多年，得再罚三杯。闫旭有点尴尬，小沫有点害羞。
**城灯火通明，我觉得这是**城最温暖的一个夜晚。
小沫没让闫旭多喝酒，可他还是醉了。她扶他走在路灯下，昏黄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长，在那个初秋的**夜色下，显得特别搭。
我就看着小沫这样一步一步，扶着她的幸福，往远处走去。
他们的婚礼定在第二年的三月，听说那个季节，小沫家乡的梅花，正一片一片地开。
大厅里放的歌，是他们最近的新歌。小沫填的词，闫旭谱的曲。
这个城市风很大
我终于落魄得四处为家
阳光如同一缕纱
轻抚着岁月烙下的痂
我在人群**笑
不愿打扰到别人心底的花
道路且艰且陡
何处才是尽头
我在心底担忧
微笑溢在眼眸
能否抚慰你曾经历的忧愁
歌声很悦耳，人群都在鼓掌。我拿起手机给台上的小沫发去一条短信：“歌词里应该再加一句话：大气洒脱、不放弃，是我如梅的温柔。”
猎猎清欢，伪少年写作者，在读半学生。 除了文字，一无所有。新浪微博：@猎猎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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