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闻到了丝丝栀子的清香,味道的淡淡洒洒浮散了梦里的浑浊。梦到了儿时,有些记不清楚,有些迷糊。
栀子花的气味是淡雅幽香的,和花色一样,雪白雪白的,花瓣张得鼓,一片叠着一片,围城了一个白盏盏的圈,像是白天鹅的群,叶子也是油亮亮的,丝毫没有艳丽的俗气。栀子花是苦寒花,是解毒花。它就这样摆在窗台边上,微微亮着光,被风吹拂着,弥散入梦。
“把栀子花瓣脱离成片,鲜嫩的压*在书籍下,等着空气慢慢将其变干发黄,然后取出,用白色浆糊粘贴在书信上,虽是不再具有活力的,却依旧残留着清香。”
那些香气存留在时光里不会脱离,反而愈发的清淡宁人,山杉就是这样做到的。她写给我的每一封信纸上都贴着干簧褶皱的栀子花瓣,带着的清香,停留至今,就像她一样。山杉写给我的信我还存着,虽然时光已经走过了。她写给我的第一封信的时候,是在十年前了,那时候的我们连一篇作文都还写不好,她却在信上写来了这样的句子:
“ 莉莉我思念你。”
“思念”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十年前,山杉就懂了。可我不懂,那时只觉得很好笑,因为我们分离的时候,是写了绝交信的。但是那样的绝交信又是不能成立的,况且如今也找不到半点证据证明它真的存在过。我们就是这样,承认一些东西,又不去承认一些东西。
我起身坐到窗台边上,一封一封的查看山杉寄来的信,窗台的栀子花在水瓶里泛起了光。
5月份的重庆进入了是多雨的季节,雨水噼噼啪啪的,马路上的水花被车轮碾过然后向四周飞溅,房檐滴着水,窗子外的人撑着伞。北街小学的下课铃声响了就是放学了。孩子们撑着伞跑了出去,拿着一盏一盏的小雨伞圆圆的在水的天空下游动着,有花花**的小伞,有素净宽大的骨伞,还有透明的伞下家长牵着孩子。山杉总是忘记带伞,我们两家家离得不远,且又顺路,于是一场一场的雨就让我们走得越来越近,在小小的雨伞下面,踩着水花带着笑的走着。
我的家在县城旧粮站对面,山杉的家还要再往前面走。那时我家楼下栽了一大片的栀子花丛,花一朵朵的点在枝叶上,像是星星一样的,白白的一片,那种白是没有一丝杂质的白,是纯粹到毫无挑剔的白,在雨水下水盈盈的摇摆着。山杉喜欢这里的栀子,捡起地上打下的一朵,闻了闻,嵌在我的马尾辫子上。我嫌掉到地上的太脏,又拿了下来。然后把雨伞给她,自己淋着雨跑上楼。这时候栀子窝在我的手里,湿湿的。
伞具给了山杉,山杉吃完饭后就会准时站在我家楼下撑着伞接我,她会站在栀子花丛边上,把伞斜到一边,然后大喊:“莉莉,莉莉,莉莉。”然后我就会跑到窗台边上去应一声:“来了,来了,来了。”我的声音总是很大,好像比那雨水声音还要大。
“莉莉,你还记得吗,那时候如果雨下得太大了,我们就会溜进班**办公室给家里打电话说回不去了。结果一挂电话我们就立马跑到楼下的小卖部去买方便面,而且一定是要**钱一包的那种,还要一人两包。教室的公碗只有一个,我们就轮流的把方便面泡开,足足要泡四次,筷子只有一双,就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你还记得方便面的牌子吗,我好像都已经记不清楚了,好久都没有吃过了。
莉莉你在那边还习惯吗?上次听到林子说你要回来,暑假的时候我就隔几天隔几天的跑到你家楼下去喊你的名字,好像很久没有叫了,都有点不敢喊。你们屋头的窗子还是开着的,但是却没得人来回我,也没得脑壳伸出来看,我有点不高兴了哟,你到底好久回来呢?
记得回来要找我耍哟。”
我的县城旧粮站对面的那个家,其实早就已经被转卖了出去。我记得那时候我家的阳台上密密麻麻摆了许多的花盆子,我父亲喜欢花花草草,那些都是父亲从护城南河边上的墙石上挖出来的树苗,有黄桷,有柳枝,有罗兰,有月季,也有栀子。在这些盆子里,你会感叹生命原来是这样的强而有力,但惟独栀子是最难养活的,有时候还没拿回来就已经枯萎了。父亲说难种的花更要精心的种,结交朋友也是这样,好朋友难得交的上一个,就要好好的对待。
“山杉就是那样的朋友。”我对父亲说。山杉就是那样的朋友,山杉就是那样的朋友,我当然知道了。但我依旧还是记不起了为何和山杉吵架绝交,也不记得我为何不给山杉回信。
有些事情或许已经被记忆封锁了吧,可是有些事情却还是一幕幕的出现在记忆里面,怎么都甩不出去。
5月一过我就满十岁了。我过生日的时候总是下雨,这次也并没有例外,依旧是瓢泼的大雨,山杉依旧是没有带伞。那时候的我们都是穷的,唯一的零花钱都是剩下的早餐费,五角一块的凑着省着。山杉那天送给我一个水晶球,在我家楼下才从书包里面拿出来。水晶球里有一个金色的小女孩,有会飘动如雪的散粉,小小的,手一捏就看不见了,是我喜欢的。这时候我家的栀子花已经开败了许多,发黄发黑的垂着,被雨水肆意的滴打着。
我说了一声谢谢,山杉说不用。我又说了一声谢谢,山杉又说了一句不用。
“莉莉,那天你告诉我你要搬走了,你说要去很远很远的南方,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没想到你真的走了。你们屋头阳台的花盆子好像都不见了,是不是也都搬起走了呢?还有今年的栀子花开的很好呢,你看到没有,信上的这一块花瓣又大又香呢。
那天你走的时候我没有去见你,那你下一次走的时候一定要跟我说,我一定不会觉得是玩笑,也一定会去送你的。
还有,你都和林子写信,为什么不和我写?我听林子说你过的生活还不错,坐过了飞机,看过了大海,真是羡慕你。
莉莉,你要快点回来。”
南方夏季的雨,来得凶猛去的迅速,不似重庆的天,下的雨是绵绵的细细的。那雨下到了海堤畔边的绿色沼泽湿地,惊起一大片的白鹭群。白鹭是雪白的,像栀子花一样的。偶是一阵闪电,啌了一大片的惊狂,猛地一黑一白,看清了天的云如烟一般的流转,飘得飞快。
我拿着山杉寄给我的明信片,明信片下就贴着一片栀子花瓣,上面用浅蓝色水笔写着“Good Luck”,一颗爱心。这是山杉最后一次寄给我的信,也是最后一次寄给我的栀子花瓣,但这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和你去观赏
没有痛苦没有那悲伤,**自在身心多开朗
忘掉痛苦忘掉那悲伤,我们一起启程去流浪
虽然没有华厦美衣裳,但是心里充满着希望”
我的记忆开始有些记不清楚了,甚至已经忘记我有没有给山杉回过信,也已经忘记我到底有没有和山杉和好,印象里只记得我们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过了。她的信里粘着的栀子花瓣已经发黑,但是却还停留在信纸上,保持着它所应当保持的模样。
山杉,山杉,山杉,像栀子一样的山杉。
别费很多心思去获得新的东西,无论是衣服还是朋友。去找旧东西吧,回去找它们。事物是不会变的,变的是我们。趁现在南方的栀子也开了花,趁窗台上飘来一缕清香,取下一片洁白的花瓣子,把它压在字典的末页上,等待它变黄发干,再黏在干净的信纸边上。信纸最下角写下了几行字:
“干枯的枝叶发了芽,残缺的美丽开了花
时间被太阳的余晖撒了一地
里面的故事被衰老扫到边上
好像四季都走了,好像春又来了”
后来
虽我读不懂诗,但愿读懂了你。
本文作者:MengYiChang
早知道是这样,如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