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第一次见到青鲤的时候,是个初雪的日子。
麒麟镇是个依山傍水的小镇,镇子的东南街角有一家独门独户的木楼,楼前有一棵青梅树,留心看会注意到楼身镌刻着繁复精精美的花纹。那就是我跟辉夜婆婆住的地方———青眉酒肆。
已进入腊月时节很久,都没有等到一场雪,我趴在青眉小馆窗口对着外面发呆,店里最近都没什么客人,*日总喜欢在店外树上讨论八卦的那两只鸟也没了踪影。
炉上温着婆婆亲手酿制的红梅糯米酒,室内弥漫着一股梅花的清香,沁人心脾。放置炉子的桌前,一身素衣的婆婆正端坐着,面前放着针线包,安静的低着头缝制衣物,面部线条越发柔和。
"天籁,过来试一下。"婆婆将针线最后打了个结,俯首咬断线,温和的唤我过去。
我蹦过去,接过衣物,是一件大红的披风,穿在身上很是合适。我开心的咧开嘴,抱着婆婆乱蹭,"谢谢婆婆"。婆婆被我蹭的痒了,也掌不住咯咯笑起来,眼角露出温柔的细纹。
穿上新做的披风,我决定也要做点事,哄她开心。麒麟镇依托着云山而建,穿过小镇,没几步路便可进入山中,入目不是葳蕤之像,正是万物修养生息的时节。
山林深处有株罕见品种的白梅,想来应该开花了,昔日这个时候都该初雪了,婆婆总会带我去采摘沐雪凌寒的白梅,可现如今她年事渐高,腿脚不适合这类跋涉。
空气里飘散着似有若无的梅香,到达之后我伫立枝前片刻,还只是些小骨朵,未到最佳采摘时间。
爬山搞得我身体有些疲乏,恍惚间记得附近是有一眼温泉,就在森林中间镜湖边上,到那美美的泡上一发解解乏倒也是极好的,反正梅花未开也不好摘采。
想到这我顿时觉得很有力气,蹭蹭带风的就蹿向温泉那,又三五下扒光自己,一个咕咚便跳进刚好可容纳一个人的泉眼里。水温极好,我惬意的闭上眼,感受一股暖暖逐渐四肢百骸蔓延**,舒服的忍不住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森林里影影错错,显得越发寂静。月色如水,倾泻天地。竟然一觉睡到这么晚,想来婆婆该担心了,我有些懊恼自己贪睡误事,便起身迅速的穿上衣服收拾好准备回去。
姐姐。
有个请越好听的女声幽幽响起在我的耳边,我顿住脚步,环顾四周。皎月下,只有空寂莽莽的森林以及他们在四周投下的阴影,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自小跟着婆婆,奇怪的事并不是没见过,况且我本身就是个能知晓百兽语的怪人,所以并未惊慌失措。
你是谁。
我用一种不符合自己年纪的沉静语气答道。你能听懂我说话。她似乎有些惊讶,继而又说到。我在这,来湖边。
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镜湖,湖面*静如镜,月光下显得有些死气森森,微一迟疑,我最终还是提脚走了过去。
这里。
那个声音更清晰了。
我循着声找了一圈,低头看向湖里,原来是一条青色的小鲤鱼。
我是镜湖里水生水长的鲤鱼,得山林灵气滋养逐渐有了灵性,有一日我遇到了一个人,后来便渐通人情。
他是麒麟镇王家的公子,前些日子一直来镜湖边,时而坐着发呆,时而拿着木头不知在刻什么。
我觉得好奇,便游到湖边看他在做什么,他看到我温柔的对我笑,当时我觉得脸有些烫,可是鱼怎么会脸红呢。他说他喜欢做木工,以后想要成为一个像偃师厉害的木匠.
但身为家中长子,必须要继承家业,那是他无法逃避的宿命,需要的时候还得为了家族利益迎娶陌生的女子。
无法做自己喜欢的事,甚至都不能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还不如当一只无忧无虑的鲤鱼。
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外人看着锦衣华服,金尊玉贵,似乎拥有一切,其实可怜的对自己的人生都无力掌控。
我时常陪着他,他当我只是普通的鲤鱼,会无所顾忌的吐露心声,还用香山木刻了一只鲤鱼放在湖边,说是送给我感谢我的陪伴。
最近几天他都没有再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也快要迁去其它地方了。
小鲤鱼神色越发黯淡下去,我耐心听完她的故事。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我定定的看着她。
我想在离开之前见他一面,以后可能都不会回来了,可惜修为太浅,无法幻化人形。你既能听懂我说话,说不定……
她满含期望
原来是这样,无论如何都想要好好告别么。我沉吟半响,心里有了主意。
带着小鲤鱼回到青眉酒肆,撒娇打泼一番,婆婆便取出初春时节酿的青梅酒。
喝了这酒便可褪去妖气,化为人形,不过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你好自为之吧。婆婆叹了口气,回后堂去了。
幻成青衣女子的小鲤鱼对着婆婆的背影拜了拜。
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空中升起一轮皎月,月色清寂。
原来是梦啊,我叹了口气,想着要死的这么晚了。
姐姐。梦里请越好听的女声又响起在我的耳边。
我心里一紧,转身看去,镜湖里倒映着月影山色。青衣女子飘然立在湖面,嫣然巧笑的看着我。
道别了么。鬼使神差的我开口问了句。
嗯。她点点头,继续说。谢谢你,姐姐,我明天就要走了。
作为感谢,把我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你吧,她朝我递出水袖。那只木雕的精致鲤鱼漂了过来,落到我伸出的手里。
那怎么行......
我回神过来,抬头发现青鲤露出一个满足的笑,继而转身离开,每走一步,脚下湖面便幻出无数青色美丽的花瓣。一咋眼的功夫,整个身体都化作一片花雨,消逝在月色下。
依旧是空寂之森,静的只剩我的心跳。
青鲤。我大叫一声,醒了过来,还是白天,时间似乎刚过去没多久。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开始飘起小雪,我伸出手,雪花落到掌中,倏忽便消逝的无影无踪。
原来是白日梦啊。空气里梅花的香气比来的时候浓郁了好多,想来是白梅凌寒而开了。
我振奋了下精神,迅速穿好衣服,采下第一场雪里的梅花,满载而归。
回到青眉酒肆,婆婆果然很高兴,我想了想,问婆婆今天店里有没有来人。
傻丫头,天气这么冷,誰愿意出门啊。婆婆噌怪的笑了。
我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是在哄我,应该真是我白日做梦做的太投入了吧。
好吧,我先回房间歇会啦,晚上想吃梅花烙哦。说完我便一溜烟跑回去,刚进房间,有个东西从衣服里滑落到地上。
我立在原地,低下头看了眼。
一只木雕的精致鲤鱼,静静的躺在地上。
本文作者:超级牛逼朱大锤
让我成为你的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