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所有慢性病的温床。也是治疗慢性病的最好临床实验品,酒精肝,颈椎病,腰间盘突出,慢性心脏病,高血脂,高血压,神经衰弱,各类慢性疾病在我的身上一应俱全。这么说,我就是进博物馆,被写进教科书都不为过。当然如果是仅仅因为这些,因为我一身不良习惯带来的慢性疾病,我想那是没有什么必要把它写下来的。不分高低贵贱,慢性病这种东西谁都有,而且像我这样一身杂病的人也众人皆是。可有像我这样经历的人,我想是应该不多吧。
抽烟,喝酒,熬夜,管不住自己贪吃的嘴,不运动,毫无规律的作息时间。吸过一阵子毒,戒毒所戒了一年,戒掉了,可后来还是犯了瘾。烟龄和酒龄都十多年,体重一直没下过二百斤,每晚都要熬夜,喝咖啡,十二点之前就没睡过觉。其实也没有多久,从我十八岁那年起,到现在,不到十年,我的身体就已经被我滥用的千疮百孔,不堪重负。连八九十岁的老人的身体都不如。
心肺功能衰竭。脑袋,肝脏和肾都被酒精毒害的坏掉了。其他内脏的状况也都不好,胆囊结石,糜烂性胃炎,十二指肠溃疡,结肠癌,总之就是很糟糕。那时我才二十七岁,刚刚过完生日。每天就是躺在医院里,吃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药,打奇奇怪怪的点滴,躺在床上的日子煎熬的要命。这样坐以待毙等待**的日子里必须承受身体和精神上的双倍痛苦,每天都在绝望中度日如年。那段时间头发掉的所剩无几,连牙龈都萎缩的露出了牙根来,眼睛深深的凹在眼窝里,笑起来像干尸一样照镜子时经常吓自己一跳。
对生的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所剩无几。每天一个人在病房里,木乃伊一样的躺在病床上,数着过去的日子,想着想着,就默默的流泪。当时所有的器官都处在生锈报废的状态,就连视线和听力都是模糊的,唯有泪腺还跟崭新的一样,眼泪也好不缩水,流了好久都流不完。
那天我对医生说给我安乐死吧。医生说,“我们还有一个备用方案,如果成功了你就会完全的恢复,跟一个正常人毫无区别,甚至比他们还要健康。”
“只是这项技术还处在试验阶段,可能有很大的风险......”
“大不了就是死吗,我都是土埋到下巴颏的人了,还会怕这些?”我死撑着一口气,说。
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在手术的相关条目上签了字,之后就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在麻醉状态下的我是一点都不清楚的。可是我知道等我醒来的时候,全身上下竟然一点奇怪的痛觉都没有。
不科学啊?我问了医生,医生说只是给你注射了一些东西,动了一点小小的刀子而已,所以不疼。“这治疗就完成了?!”
“没。不用我告诉你,过几天你自己就知道了。”
手术后的几天和*时无恙,只是不再吃原来吃的那些药,换成了一种绿色的胶囊,胶囊很大,不好吞咽,而且难吃得很,每次吃完,胃里都刺激的绞痛的难受。而且吃这些药的期间,自己的食量大的出奇,是原来的不知道多少倍,甚至比我初高中长身体的时候都能吃。那些天体重飞速的飙升,甚至可以看见住院后罕见的鼓起来的小肚子。
事情发生在四月份的一天早晨。那是手术后的第八天。
早晨我在胃部剧烈的绞痛中惊醒,立马起身扶着墙走到厕所呕吐起来。那是我少有的呕吐,也是最剧烈的一次呕吐。仿佛有人用手抓着自己的胃捏来捏去。那次的呕吐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吐得我出汗浑身都湿透了,一点力气都没有,瘫软在厕所一个多小时才扶着墙勉强的***。等我***看我的呕吐物时,差点把我吓倒在地上,全是血淋淋的被血液和粘**裹着的肉,味道难闻的要死。它们在空气中很快的腐烂,从**味渐渐的变成了无法忍受的恶臭。
之后的几天每天都会吐出来很多这样的东西,血液,粘膜,还有看起来好像病变了的**,味道都很难闻。除了这些,咳嗽的时候还会咯出黑色的血块来,还有一些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黑色的**。我以为自己那时已经病入膏肓,每天都意志消沉,连药都不想吃。
“那些咳出来的黑色的东西,按照我们的推断来讲呢,应该是被你抽烟喝酒弄得病变的肺叶,呕吐出来的**就是死掉的消化道的上皮细胞和胃部**。”
“怎么会?......"
“这都在我们的计划里,你每天继续坚持吃药,不用担心。”
“好什么!我现在都咳血吐血了。”
“这是你的身体**再造的过程,把病变老化的**以各种不同的形式排出体外,这些都是很正常的反应。你应该开心才对,你是第一个成功的病例。“医生微笑着,满满的堆着一脸的成就感。
接下来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我的指甲开始脱落,所剩无几的头发也都掉光了,牙齿也像是熟透的果实样从萎缩的牙龈上滚落下来,干燥粗糙的皮肤也开始像昆虫蜕皮一样一点点的褪掉,那段日子简直不敢回忆,整个人处在新旧衔接的阶段,就像是一只即将破壳而出的小鸡。
最先开始的呕吐也最先结束。呕吐物也从最开始的腥臭味变得淡了很多,渐渐地看不到**和血块。从最开始到结束,呕吐整整持续了二十八天,每天都像掏干了身体一样,有一只手在自己的身体里抓着搅着,然后就要把那些破碎腐烂的肮脏东西吐掉。
现在想起来就恶心。
那时我曾一度怀疑自己会不会把自己吐成一具空壳。在后来看,这只是一个荒诞的饭后玩笑样的假想。在呕吐结束的一个月,皮肤的更新全部完成,原本荒山样的脑袋上也长出浓密的头发来。
那阵子我才真正的相信自己二十七岁。看得见,摸得着,甚至看起来更年轻,说是十七岁都毫不为过。因为这是崭新的身体。我刚刚从旧的躯壳里孵化出来,每一个细胞都是新生的,以至于我想***都是摇摇晃晃的。
恢复训练了大概有一个月,自己渐渐地适应了这个新的身体,感觉自己的意识不再与身体有任何衔接上的异样。每一个动作的执行都完美无缺,就连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可以不差一丝一毫的表达。我对这个身体无比的满意,我是这项技术的第一个临床实验者,也是第一个成功的病例。在我之后,这项技术似乎就悄悄地向大众伸出了触角,而我也因为给他们做广告而赚了不少的钱。
日子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可以毫无忌惮的宿醉,熬夜,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回到年轻的感觉真是爽。那种感觉你真的是无法想象,除非你亲自去试一试这项伟大的技术。特别是当你七老八十瘫痪在床,你可以想象几个月之后你就可以意气风发的回到十七岁吗,虽然可能一个有着十七岁的身体的老人会让你难以接受,可是那又能怎样呢。你可以重新回到那个俊男靓女的高中时代,甚至可以重新上一次高中,谈一次不分手的恋爱,甚至跟比自己小上四五十岁的女孩儿上床也没有关系。
毕竟没有人知道你的年龄。人们看到的只有你的外表。
为了不被别人发现我经过了这样的一次令人难以置信的手术,我以新的身份重新的进入了公司,重新的从最底层的工作做起。我曾经的那个职位给了一个大十多岁的中年人,是个工作很卖力的人,站在这个位置对他来讲也是理所当然。
我现在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我抹去了我曾经的名字的I,改叫Van。跟我一起通过了面试的还有一个叫做N的女子,从名牌大学毕业的硕士,学的是金融管理学。刚刚**就被上司提拔做了副手。
这种感觉就像是时间倒流,回到四五年前,重新的坐在熟悉的办公室,过着每**九晚五的日子。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渐渐地感到工作的无趣,可是这次重新来过的感觉确实前所未有的。意外的不觉得单调乏味,每天几乎所有的工作都轻车熟路,水到渠成,很快就被提拔到了和从前差不多的职位上。
这些都是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就是遇见N,也算是相见恨晚。除了我们都是一同进入公司的之外其实我们没有什么共同点,而且*时也就在开会的时候才会见到她,她是个很厉害的人物。毫不谦虚的说,她是我见过的对工作最努力的女人。
可能是因为工作的****休息不好,她总是会叫错我们员工的名字。总会惹出许多笑话,但是有一次确实吓了我一跳。那次她给我一个上头的设计策划案,她一张口,我的心脏差点就吓得掉在地上。
“Ivan!”
“哦,对不起,Van。抱歉,又叫错你的名字了。”这是她第N次交错我的名字,但是之前的都是一些毫不靠谱的稀奇古怪的名字,只有这次。那语调拿捏的准确,单词吐的清晰,吓得我一晚都没睡着觉。
即使是这样也挡不住我对这个身高一米七几的中俄混血的女孩儿的兴趣。我一直觉得她就像是一头鹿,腿长的让人窒息,特别是穿着紧身牛仔裤的时候,我都不敢看她的腿。生怕自己忍不住,把鼻血喷在她的身上。我对她一头金黄色的长头发也毫无抵抗力,可我觉得她身上最**的部分都不是这些,而是她的眼睛。她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像是一汪不见底的湖,*静,却让我这个旱鸭子忍不住一步步的迈向水的深处。
我像是原始森林里长着五色翎羽的公鸟,在雌性面前跳起丑陋的舞蹈,完全的不顾自己的形象。直到筋疲力尽。直到她躺在我卧室的床上,我才卸下那些装饰的翎羽,不再跳舞,而是躺在床上,沉默的一声不吭。
“喂!”
N扭过头来看我。
“喂!”
“陪你逛了一天,我想歇一会儿。”我看着天花板,像是看着布满繁星的夜空,满眼的星光。
她骨碌的从床上爬起来,“那我先去洗个澡了。你一会儿要吃点什么?”
“不吃了。有你就够了。”
跟N在一起前前后后已经三年多。她开始计划着未来的生活,打算着结婚,生一个可爱的女孩儿,双胞胎就更好了,最好是龙凤胎。当然对这些我也是不反对,毕竟我们都相处这么久。作为Ivan的时候也没有结过婚,重婚罪什么的根本不用考虑。现在想起这些,唯一想念的也就是作为Ivan的时候那个从高中毕业开始跟我谈了七年恋爱最后却分手的女友。自始至终我都觉得,在我的生命里只有那段爱情是真实的,是纯净水,*静温和的就像是初春午后的光,而现在,我却觉得。我与她的这种关系是一种感官上的东西,表面上冲动的像是**期的犀牛,而内心,对自己的每个想法和行为都理智的清楚。
我讨厌这种感觉。开始怀疑起意识和身体的协调性来。可是怎么想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就在这件小事上我却仿佛陷入了泥沼,越想自己就越陷越深。那阵子总是失眠,困意总是在晚上褪去,在早上**,仿佛昼伏夜出的动物。我去看了医生,医生开了些安神补脑的,以及安眠的药,我也每天坚持着吃。这是我这些年少有的几次吃药,竟有些不怎么习惯。
那天晚上,不知道是吃得多还是药效发作的太快,我很快的就进入了睡眠。那是那阵子少有的完整而深沉的睡眠。从晚上九点半一直睡到早上八点,我在一阵恶心干呕中醒来。
胃里绞痛,我冲向厕所,扶着墙,呕吐起来。是和那次一模一样的感觉,我的脑子里反复的回想着那些腐烂的**和血块的样子,越想越呕吐的剧烈。
我看着马桶里的呕吐物。脑门上豆大的汗滴答滴答的滴下来,全身都被汗浸透了,像在大雨里惊慌失措的浇了个落汤鸡。
牙齿从***糜烂的呕吐物里露出头来,呕吐物泛着泡沫散发着腥臭的气味。我像是被遗弃的布娃娃歪在洗手间的墙上,满头豆大的虚汗。仿佛被掏空了身体。
这次呕吐一直持续了二十八天,跟第一次的药物治疗后的呕吐没有分别。N也难得的跟公司里请了一个月的假,一直在医院陪着我。待痛苦难过的二十八天结束之后,站在镜子前的,我,便是一个全新的年轻的身体。
再次回到了十七八岁的样子。头发,眼睛,牙齿,皮肤,甚至是我前一阵子因为**而骨折留下伤疤的脚,都是全新的。我像是个顽童蹲在客厅的大镜子前的地板上摆弄着自己的身体,捏捏这里,嗅嗅这里,像把玩一件新入手的玩具。
“Van!”N撇下包包,穿着高跟鞋啪嗒啪嗒的就跑过来,捧着我的脸。
“你看我这是怎么了?N!你看我!”我扯开衬衫的领子,给她看原本有着刺青的胸口。
“怎么了?”N摸着我的脸。
“没了!那天我们一起去纹的纹身在我身上不见了。”我空洞的看着我摊开的双手,“不见了!”
“别这样,Van。”
“我该怎么样!”我支开她的手,伸手撕扯她的衣服。
“你干什么!”
“我看看那天我们一起纹的纹身。”我低下头,把手放到了自己冰凉的胸口上,“真的纹了嘛?”
她撇下一句神经病甩着步子走开,留我一个人在地板上看着窗外阴沉的将雨的天空发呆。天空炸开一声响雷,我拎起电话,给最初给我做手术的医生打电话。
那几天晚上跟她**的时候她总是遮遮掩掩的,不许我开灯。她说她喜欢夜色的黑,喜欢神秘。“那以前呢?你可从来都没要求关灯过。”我抽着烟坐在床边吸食着空气。夜晚的寒冷的空气与略微刺激的尼古丁让我的肺有些意外的不适应,猛地一咳,差点把肺咳出来。
“我眼睛疼。”她倒在床上不理我。
我伸手摘下她的眼罩。
“干嘛!”
“吻你一下。”我吻在她的眼皮上,细语,“好好睡觉。”
“N!你怕我嘛?”
“为什么要怕你。”
我一把搂过她,头抵在我的胸口。她身材娇小,可比起被比起床,她让我觉得暖。
没过多久就*常一样地去上班,继续是朝九晚五回去加班见客户熬夜咖啡不睡觉的生活。夜在渐渐地与白日同化,除了晒日光浴,你大可将黑夜与白日等同。在灯火燃起时成为狂野奔放的有着亮蓝色眼影的M**,在灯火熄灭日光生长时成为职场女性N**。这就是我认识的N,她在晚上去家附近的小酒吧驻唱,她说她大学的时候跟几个同学一起玩乐队,是第一次,便爱**音乐。她是主场,他是吉他手,她的上一任男朋友。
她刚唱完下来稍歇一会儿,我给她点了一杯冰水,“最后怎么你这么好的姑娘他都不珍惜~”
她啜了口,“他嫌我丑。”
“丑?”
“我整过。”她用手点了点自己的颧骨和下巴,“都整过,还有双眼皮。”
“艹,当时花了老娘大半年的工资!”她一口喝干了水,只剩下半杯子咣当咣当碰撞着的冰。
我不在乎她的脸整没整过,外貌是看不了一辈子的。可是这事情说起来似乎也不是绝对,在半年之后,呕吐又没有预兆的重蹈覆辙。这次的感觉比上次更甚,我仿佛一只脚踏在悬崖边上濒临**边缘,而在脱离**之后的,便是镜子里的新的身体。
还是十七八岁的那张脸。
我开始颤栗,身体永生便是生命的不死,我想这一点如果不错,如果不会遇到什么天灾人祸。我将永远的拥有这副定格在十七八岁的身体,那将是永生,便能不死。可我又被呕吐所引起的虚脱和精神上的镣铐所恐惧,我怀疑自己会不会在那一次剧烈的呕吐中死去,我拿起手机,给医生打电话。
他告诉我我这种情况是少数的患者对药物的过敏性反应,至于什么时候呕吐会停止他们也不知道,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可以去医院里来看一看。我听从他的意见去医院里做了一套价格不菲的检查,最后他还坚持建议我再去做一次精细的基因检测。我断然的拒绝了,我想就是再检查也是检查不出什么东**了,不如正常的过正常的活,以一种忙碌的姿态坐以待毙。
记不清是第多少次的呕吐。耀眼的光从镜子里反射进我脆弱的刚刚出生的眼睛,条件反射的打了几个喷嚏。N从厨房里走进客厅,手里端着锅铲,“还好吧?把大衣披上吧!”
“没事儿。”我揉了揉鼻子,偶然瞥见她昨天做饭被烫伤的手已完好如初,叫住她,“等等。”
“你的手。这么快?”
“财政局旁边的那家李氏治烫伤烧伤很厉害的,在那里买的药。”
我皱着眉看她,“不对,不对。”我想这一定不对,瞥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开始回想我们之间的一切。我们从认识到结婚,生子,到现在。
已经****了。
我们都从未变老过。
整理旧文的时候发现这个分成了上下两部分,强迫症发作,就把它们整合到一起,看起来会完整些。
本文作者:綠獸
这家伙很懒什么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