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两点,放凉的水接着喝了一口,漫过喉咙直至弯曲九折的心尖。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唇,依旧是不可感知的咸腻。揉搓着新长的胡渣,微不可闻的叹着气。带一点醉的不清醒,却不关灯。
恨之所以在,就是沉默据以开始的门槛,只有沉默可以从中通过。
腐臭的味道透过墙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实在可疑,然而我却不想去追究了。“你的租金,只够这里。”中介人抖着烟灰,试图显示出他高人一等的身份。“我知道,谢谢你了。我很满意。”我微笑着回应他,他的表情似乎是好战的野马一脚踏进了流沙,只剩下来不及掩饰的濒死的姿态。
是那么可笑的姿态啊。
却也即将死了。
最早看玛格丽特·杜拉斯的书是在1996年的冬天。出租房里的一个家伙递来一张碟,笑意浓浓的指着上面的字:听说还是名书改编的,怎么着,看看?
片子以金黄色作为底调,缓慢的进展着。他仿佛太着急,看不得前面的铺陈,一路快进。“什么烂片子,要什么没什么。”他裹着厚厚的大衣走了出去,清冷的风吹了进来。我留在那把《情人》重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完只觉得手脚冰凉,才惊觉门没有关。我还是很懒,没有起身。我只是顺手拿起手旁的老式卷烟抽了起来。
隔天一大早便去买了一本《情人》。花掉了最后的三块钱。薄薄的一本,我看了整个下午。翻来覆去的看,拿着廉价的地图想找出湄公河所在。仿佛找到湄公河,就能找到那个带着黑色呢帽红色边沿的十五岁半少女。
灵与肉,我不知道这样形容一个女人对不对。河堤的那人,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情人这东西,没有人说好,也没有人说不好。就像翡翠,有钱的阔太太看着总是心里痒痒,跟买菜的讨价还价的女人却总是不屑一顾。于人只是水中月,坠以捞拾虚丽。
她们两人都因自身肉体所富有的本能而身败名裂。她们的肉体经受所爱的人爱抚,让他们的口唇吻过,可以为之而死的死也就是那种没有爱情的情人的神秘不可知的死。
道德感作为一种**桎梏着人们心绪的怪物,很聪明的把世人的谩骂一起接受。将他们划分到另一个区域,再整日整夜的洗去旧迹。久而久之,道德感从一个怪物上升成了无所不能的神。人们对道德感顶礼膜拜,硬生生的把自己的欲望给压抑住,封地为牢。横踞在世间的又岂止道德感?各种怪力乱神跑了出来,有一些胜利了。有一些却注定被抛弃在时间的洪流中,连同他们的教徒一起被唾骂。
这其中,就包括情人这样**的字眼。情人是困兽,是被道德感折磨的罪人。问题就在这里,就在这种希求一死的心绪。女人有拂人意的选择,有人就是愿意要她。
《情人》描写的是一种放荡不羁的原罪,人生下来,就被赋予的原罪。不过玛格丽特把它扩大化了,本来是**腿下的微毫,却变成鳄鱼的眼泪。一下子价值连城,却没有人愿意追随。或者说,没有人愿意在光和热的感触下追随。因为那是道德感统领的世界。
于是就这样隐秘在深不可见的石渊中,偶尔吹来一阵风。惊醒了落魄的飞燕,瞧着楚楚可怜的样子。也就有人愿意在灯红酒绿,华灯初照的夜晚,为满是伤口的飞燕疗伤包扎。不是没有付出的,只是真心在一次又一次的治疗中被冲淡了,找不回百分百纯度的所谓爱了。爱所负担的太沉重,恰巧是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少数派的人懂得飞蛾扑火,形神自灭。可比较愚蠢或是执拗的人就是要闯一闯这关口。一瞬间的暴戾有如橡皮筋被挣脱的**,短暂的留下红印,回首才发现已经一无所有。这大概就是情人的全部,既想拥有,又怕拥有。
想的是光滑触感宛如重生,怕的是咎由自取的身败名裂。
这样一本作为半自传体的小说实在不能不引起世人的好奇。用*淡的口吻叙述她的一生,作为女儿,作为情人。字里行间,是一种至亲至疏的淡然。后来断断续续的看了《广岛之恋》,《厚颜无耻的人》,《抵挡太*洋的堤坝》。更加觉得这是一个情感的操纵者,一个落魄的飞燕。
于归于归,为何不归。
我波澜不惊的把整杯水喝完,凉凉的触觉终于照亮了我。我放下手中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关**灯。我可以想见我的一生都将被道德感操纵着,我曾经受过被冲洗的折磨。不久的将来,我相信我也还会经历那样的折磨。直到死为止,直到摆脱道德感为止。情人在我的指尖震颤,我听见我自己说:我爱你。
如果我不是个作家,就会是个**。
濒死的沙漠里住着一个老女人,她是情人的教徒。
现在,没有人愿意要她了。
写给Fine的信
本文作者:青瓯
多情 不易 必自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