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忆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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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说，爱是一见钟情的遇见，是两情相悦的后来，是我和你，最终成了“我们”。
可是谁能笃定，静香最后就一定嫁给了大雄，晴子最后一定嫁给了樱木，唐僧一定入赘了女儿国，灰姑娘和王子一定能白头到老呢。
爱着的时候，我们总是欢天喜地地谈论着未来，满心认定爱有所归是最圆满的结局。却又总在一个月凉如水的夜晚，试图将心底最深沉的情感瞒天过海，夹杂在有生之年无法幸免的叹息声里，以看似最漫不经心的祝福，向对方轻声道别。
01
当亦凡身披白纱转过身来的时候，对面的陆辰禁不住眼湿，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拉着她的手，重新转回大幅的落地镜前。镜子里是亦凡窈窕的身姿，身披缀满纯白软缎织就的紫雏菊和蓝宝石点缀的婚纱，蕾丝考究织成的彼岸花大裙摆一落地，宛若坠落人间的仙子。柔和的灯光流转直下，一抹微笑挂在她清丽的脸上，又在陆辰炯炯的注视下泛起一阵红晕。
试婚纱那天，天空有些阴郁，出门不久便飘起了雪花。落在他们的黑发上，瞬间白色星星点点。
亦凡扬起头说，老天这样安排，是不是要我们一路（亦陆）到白头？
陆辰看着她笑，微微扬起的嘴角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欲说还休。
02
如果不是命运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我应该是两年前就可以成为他们婚礼的座上宾。
两年前，原本欢天喜地要举行婚礼的小俩口却被医院的一纸检查书判了**。陆辰**出身患恶疾，医生做了手术，说是大致无碍，但得静养，几年内不复发就有痊愈的可能。
亦凡不知道哭湿了几床被子。午夜梦回的时候，无数质问打击劝说的声音像是约好了似的纷纷向她涌来，头痛欲裂，地动山摇。有面目狰狞的婆婆推搡着她说，“是不是你老是给他气受才让他得了这病？”有循循善诱的七大姑八大姨****地说，“趁着没孩子和他分手吧，这个病就像一个定时**，你以后苦的日子多着呢。”更多的时候，是陆辰走在林荫道，回过头露出一个暖暖的微笑，说，“我想要在山里听暴雨滂沱、在城市看蝴蝶恋爱、在飞机上看云卷云舒、在家里看亦凡甜甜地睡觉。”还有她当初问他怎么像躲不掉的**似地老出现在她的生命里，陆辰露出皎洁的眼神，轻轻说，“傻瓜，送喜欢的人回家，怎么都是顺路。为了找个理由送喜欢的人回家，哪里都是自己刚搬的家!……”
是命运的玩笑，还是注定要跨过的坎，亦凡无法明辨。她只是机械般地在每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像一个犯错的囚徒无条件接受着各方的**，然后在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用热毛巾捂一下哭肿的双眼继续去医院报道。
那是她和陆辰最为沉默的一段日子。当说尽安慰的话哭完所有的眼泪之后，剩下的就只有无声的陪伴。
真正难捱的日子往往可以让人迅速成长。在那些日子里，总会有似是而非的真理和无力辩驳的误解出现，在木已成舟的事实面前，亦凡慢慢学会了从容不迫，听从己心。
亦凡说，“婚期延到一年后的初春吧，等你好了。”
陆辰说，“那么多好的、身体健康的适龄男性都追你，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她反驳，“好不好是一回事，喜欢不喜欢是另一回事。”
他叹了口气，“你和我走这条路，你不怕苦？”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小声说，“因为‘落子无悔’啊。”
03.
准备婚礼的日子并不轻松。最让亦凡费解的是陆辰，那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变得**多疑自卑且易怒。
亦凡的工作是银行客户经理。每当和客户应酬稍微晚点了回家，陆辰就坐在房间昏暗的角落里，没来由地朝她发一顿脾气，最后演变成两人硝烟弥漫的争执。
陆辰是**颇为器重的青年才俊。当他静养了一段日子回公司上班时，总有一些莺莺燕燕围着他转。他的手机里，也偶尔有一些别人发来的暧昧短信。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对亦凡说，谁理她们呀，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可是生病之后他却像被**附体似的，在一个月凉如水的晚上向亦凡摊了牌，说生了病之后改变了人生观和价值观，觉得他俩不合适。
她质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他有些迟疑，却最终咬了牙说，“对！”说完便像是如释重负般地转过身去。
她对他大喊，“我可以忍受你身无分文、身患恶疾、行动不便，但是我还没有豁达到要原谅背叛！”
滚烫的眼泪顺着脸庞蜿蜒下滑。她曾经多么乐观坚强的小宇宙在她耗尽全身力气说出那些话之后，彻底粉碎，四处飞溅。
陆辰没说一句话，垂下头死盯着自己的鞋子。真正难捱的日子确实可以让人迅速成长。在大势所趋时，陆辰学会了三缄其口，顺水推舟。
亦凡面无表情，幽幽地补了一句，“我的自尊告诉我，我还没无聊到要去和别人抢男人。”说完夺门而出。
亦凡从来没有想过，会以如此不堪的遭遇结束她和陆辰的关系。如果曾经那里有100种生离和死别的途径，这条绝对是横生的岔路。可是天下就是有一种定律的名字叫做墨菲。
猝不及防又百思不解的，才叫命运吧。
04
没有人会怀疑走过忘却一个人的路途是如此漫长而泥泞，亦凡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把自己周身所有的疼痛收拾妥帖。在她决定重新开始新生活后的一次出国旅行里，她无意打开了在**被封的Gmail邮箱，发现了这样一封半年前就发出的未读邮件。她有些迟疑，还是咬了咬嘴唇，点进去。
亦凡，
我们相逢在各自最好的时光里，你给我的，已经是这个世上最干净最纯粹的爱。
这些日子以来，我受惯了病痛，但是我看不得你澄澈的眼神最终因为我而黯淡，你美好的年华因为未来某一天的猝不及防而孤单终老。我能做的，就是在你未受到太多苦楚之前，尽早地护你周全离开。
我唯一自责的是，我晚了一步。因为我也是普通人，我也有私心，被你的“落子无悔”戳中心窝，一度想纵身跃入，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相信我，比起错过，我更害怕错；比起做你家里的罪人，你身边的定时**，我更想成为你美好的回忆。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我的沉默，我不高明且笨拙的爱，没能陪你一路（亦陆）到白头。因为，你忘了还有两个字呢，凡尘（凡辰），我们都是世俗之人，逃不过命运。
最后，说一句同样俗套、确是我最想对你说的：祝你幸福。
陆辰
字字理智，不卑不亢，一如他不温不火的性情。陆辰丝毫没有提，他其实最想告诉亦凡的是：
见不到你的日子里，我夜夜失眠。
我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离开你。
哪里有什么喜欢的人，当我遇见你之后只想傻傻地被你捕捉。
但是他最后选择说的却是：祝你幸福。
世间有多少情谊，就这样尘封在落灰的信箱里。当一切激烈的充满伤害的情感爆发消失殆尽之后，**才开始慢慢浮现，而那才是真正坚韧且长久可以回味的东西。在这个故事里，谁在妥协，谁在**，谁辜负了谁，谁又圆满了谁，无法求解。爱不是逻辑推理，不是公式求解，哪敌得过百转千折的心思和因执迷与糊涂而生成的脆弱。
世间遇到爱并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爱之后的情与义。
宁愿打落牙齿吞到肚子里，也不愿意透露半点脆弱。怕扭转乾坤，怕四两拨千斤，怕因深情而起的决绝溃不成军。
这就好像，费尽心思订好了去欧洲的蜜月旅程安排好了接机时的乐队和鲜花，却因为她无心的一句马尔代夫看起来好美而沉默三秒，说那就去吧。
就好像，明明想拥你入怀陪你去看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却因为不想耽误你想去大洋彼岸读书的夙愿，说祝你前程似锦。
就好像，即便是短短几年可能治愈的病痛，却不忍心浪费你这些日子不快乐的时光，说其实彼此并不适合。
人性最美妙的时刻，莫过于说一些话的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理由，就这么脱口而出。因为是你，我不重要；因为是你，我不想回头；因为是你，我只想对你好。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缺摆设的浪漫、秀掉价的恩爱和天长地久的假象。可是能让我背过身拭泪的，却是那个或许会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没多少退路也没有多少选择权的人，却是那些无法凌驾于命运之上还要为命运让路的普通人。
在可以拥有的时候爱如溪泉，在无法兑现圆满的时候大哭一场。他们甚至不怎么清楚这场爱恋的因与果，因为起因不是你的错，结果也是顺势而为，个中苦楚只能自己承受，然后怀着各自隐秘的痛苦，认真地祝对方幸福。
爱到深处无怨尤。
我不愿意把这个故事带上悲伤的色彩，如果有，怕是读它的人太过于追求“圆满”了。除了遗憾之外，这分明是一份最动容的爱。它有穷途末路的孤勇，冷静如许的决绝，和向死而生的浪漫。
很久以前，我们以为喜欢是放肆，是拥有，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然后有一天，我们幡然醒悟，爱是克制，是成全，是不嫉妒；不求占有，亦不求回报；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是想圈养却又选择放生的豁达。
爱情里，步步为营运筹帷幄的心机并不动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贪婪让人厌恶，而懂得拿捏所有尘世的智慧却傻傻不愿自保的才最珍贵。
太多在感情中想要追求一个“赢”字的人，都是过于苛求“圆满”。每个人都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心房，多了膨胀的占有欲和灭不掉的利己心，就再也挤不下胸襟、气度、无私和放手的爱了。
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爱不只是一见钟情的遇见，不只是两情相悦的后来，不只是我和你，最终成了“我们”，还有，一遍遍抹去止不住的眼泪，在爱未央时故作洒脱地说着祝你幸福。
-End-
本文作者：忆湄
愿有前程可奔赴，也无岁月可回头。微信公众号：月上眉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