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眼手机,四月十七日***点十六分。
慢慢的,我的心情*静下来,但是了无睡意,四下无人,阴风阵阵,还真有些肃杀之感。
我起身,准备回家,在离开江边时,我最后望了一眼刚才飘飘站过的地方,一傍的路灯光亮慢慢微弱下去,忽闪忽闪的,突然熄灭了。
我捋了捋头发,头也没回的走开了。
一路上,我不知道我满脑子在想什么,只是当下无比芜杂的心绪是真的。
我一边往家走,一路东张西望。
咦——什么时候那边开了家宾馆——海豚宾馆。奇怪的名字。
我走到自家那栋大楼的下面,却在入口的地方横着一辆富士跑车,有些旧了。简直丧尽天良!没看见门口写着此处禁止停车么?
我绕了过去,走进建筑物,看了看手机,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坐上电梯按了十六楼。电梯门再次打开后,我像往常一样不假思索地走出去,我把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站在走廊才突然发现,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心里一愣,回头看时,电梯门已经合**。我想莫非门口的感应灯又坏了,得找物业修一修啊,我突然觉着空气格外潮湿,好像还有点发霉,路面也凹凸不*,完全不是瓷砖的感觉,四周太安静了,安静的过分,我开始不由地有些害怕,这是怎么了?完全的不明所以啊,空气变得莫名其妙,光线变得莫名其妙,连自己的感觉也变的莫名其妙。怕黑是很久以前,小时候的事了。
我手心开始有点流汗,背后虽然流着汗却始终觉得凉嗖嗖的,我快速的摸出钥匙,却几下都没能把要是**钥匙孔里面,连钥匙孔都看不太清楚。
在黑暗里寻找钥匙孔,让钥匙贴着手指**去,轰轰几声响,我把门打开飞速的窜了进去,然后回身关上门,屋子里一盏灯也没开,只有窗外透进来微弱的光亮。家里除了我的喘气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大口大口地呼了几口空气,还是有一点霉味儿,我走近书房,伸手在墙壁上摸索,按下灯的开关,灯却没有一如往常的亮起来。
这时候,我看见窗边那张转椅上有个大毛绒娃娃似的东西,它背对着我,身子略有些胖,望着窗外,有一双长长的耳朵,像兔子一样,左耳竖得高高的,右耳在一半的地方垂下来。我在想这莫非是谁开的玩笑,简直莫名其妙!
我先迈出左脚走了过去,刚走两步,转椅突然转动,我吓了一跳,却没有叫出来。那是只兔子,圆溜溜的眼睛,可爱的三瓣嘴,那也不是只兔子,他穿着一身黑色斗篷,活像个传教士,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翘着二郎腿,我看的分明,那是人类的手脚。
那管它叫什么?从身形判断,我肯定他是只公的。或者,我应该把它称作“他”,是男性?莫名其妙啊。那就先管他叫“兔男”吧。
“你回来啦!”
“嗯。”我站那直直地望着他,“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你好!我叫‘兔男’。”
还真叫这名字,莫名其妙啊,而且真的是那三瓣嘴在出声么,我都没见到他嘴巴动。
“你好。”我出于礼节的回答他。“你……”
我话没说完,他便打断了我,“听说你要做个作家?”
“你听谁说的?”我不知为何,心里安稳下来,直觉告诉我,兔男全无恶意,我席地而坐,望着他,月光从他身后洒下了,溅了一地。我没等他回答,接着说:“准确地说,我是想做个写东西的人。”我特地把“想”和“写东西的人”说得很重,以示区别。
“我是作家。”
“哦?”我半信半疑,“额,可发表过什么?说不定我拜读过。”
“没有。”
“那是自己写了不少?只是没公诸于世?”
“没有。”
我忍不住轻笑,“那何以见得你就是作家?”
“我当然是,在不久的将来,我可是要成为作家的人!”他摇头晃脑,言语肯定,甩了甩他那修长的耳朵。“知道***吧?那必是我囊中之物,最不济我也得和村上春树一样,提名数次!”
我实在无言以对,那是我没想过的事情,什么***,小学的作文比赛我倒是拿过奖,实实在在的二等奖啊,比村上那家伙实在多了。
“我可是为此出生,为此而活,以后也要为此而死的!能明白?”我假装明白的点点头。“我的生活,一切的一切的都是为了写作之神!一切的一切都以此展开,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写作素材!就你现在像只兔子一样的坐在地上,也逃不出我的笔墨。”我赶紧换换姿势,正襟危坐,如听圣旨。“我谈恋爱也是为了写作!要寻找热恋的激情!分手也是为了写作!要寻找那种苦楚与心酸!我当过神父,听着形形**的人来忏悔,有的杀了自己母亲,有的**了数千万赈灾款,有的每天卖老鼠肉做出来的料理。我还开过酒吧,看着人来人往,酒肉穿肠,放声大笑,失声痛哭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活生生的,他们都活在这个世界上,以后要继续活在我的笔下!我也活着,你看,的的确确喘着气呢,但总有一天我会死的,不过我要死的伟大,向写作之神致敬!”
我简直忍不住要拍手叫好了。
“你要帮我个忙?”
“力所能及的。”
“让我活下去。”
“啊?”我不太明白。
“在你的笔下活下去,我年岁大了,终究是要死的,写作之神还在等我呢。不过你得让我活下去,在你的笔下活下去,我总不能在死了之后自己写自己,你得让我像我笔下的那些人一样,在你的笔下活下去。”
“我要是不写了怎么办?”
“不行!”兔男前倾身子,放下了二郎腿,“也不会。”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不过猜的千真万确。”
有意思,猜的千真万确,“我这么也觉得,不过我还是怕,怕有一天不写了。”
“写!只要有纸有笔,就尽管写下去。明白我的意思?写,不停的写!不用想别的,也别停下来,像我这样,用生命去写,不管别人怎么觉得,也不必考虑有没有必要,只要一笔一划地写下去便是,咬紧牙关,拼命地写!谁也别想阻止我!”
我抬起眼睛,望着在月光下慷慨激昂的兔男。
“而且要写得出类拔萃,写得大家心悦诚服。这样我才能活下去,你也才能活下去。永远地活下去。”
要写,只要笔还没断,墨还没干。
“若是我让你活的不如现在精彩怎么办?”
“哈哈哈!”兔男仰天长笑。“管他的,这辈子我就精彩够了,我活下去,是为了看你怎么精彩的活着。”
“我知道了。那——写什么好?”
“无所谓,只要能写别人流血流泪就行,写得他们体无完肤,写得他们不知所措,写得他们拼了命地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要写出一把斧头,砍向我们内心冰封的大海。”
“斧头?!”我沉思片刻,“好吧,知道了。我尽力而为。”
“极好极好。”兔男面露微笑。
兔男起身,我也跟着***,他比我高一些,即使不算那兔子耳朵。他往书房门口缓缓走去。我侧身让出路,他的背有一点佝偻,转弯,往大门走去了,开门,继续往外走,头也没回,突然他站住了脚,双手背在身后,背对着我。
“千万别忘了,写,写,写!”
我一言不发,看他走下楼梯,他没坐电梯走。
我轻轻带上房门。
兔男走后,疲惫席卷而来,我倒床而睡。
我又做了稀奇古怪的梦,我站在路边,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太阳在天空却感觉不到热度,地面在脚下,却没有触感,没有一丝风,天上的云纹丝不动,路上没有行人,没有车辆,我呆呆地站在那,不知所措。从接近地*线的地方,出现一个生机,会动的东西。我眯着双眼,想尽量看清楚。
是个人,男人,一个跑步的男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离我越来越近,我看清楚了。
是村上春树。
他看见了我,一边跑一边望着我,我也望着他。他在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说了一句日语,声音很小,简直轻不可闻。
莫名其妙,我没听懂那句话,但我听懂他的意思。
“写吧。”
本文作者:舍不得先生
故事自“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以“你不觉得这是个悲伤的故事”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