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江边的外滩小道并不宽敞,也不悠长,只是古老。
夏夜傍晚,太阳褪去白天耀眼的光圈,正准备投入江河的怀抱。趁着夕阳的余晖还没散去,人们在这里安步当车,毋需言语,吹一吹江风,便会觉得舒爽。
老人们来这里寻找丝丝凉意,中年人带着宠物来遛弯,青年们来这里谈情说爱。
夏夜的傍晚,阿嬷喜欢坐在外滩边上的长椅上,迎着江风,凝视江面。
这里是这座城市三条大江交汇的地方,是这座城市的地标,而那一年,小城还并未如此。阿公年轻的时候就是从这儿出发,出海捕鱼。
阿公是一个渔夫,没念过几年书,17岁的时候,踏上渔船,开始漂泊。
阿嬷小时候喜欢吃鱼,邻居说你那么喜欢吃鱼,以后就嫁一个渔民吧。
后来,阿嬷就真的嫁给了阿公。
阿嬷和阿公的认识是经人介绍的。
阿嬷是乡下人,没有文化,没用工作。在那个年代,捕鱼这个行业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职业,阿公年轻的时候,对阿嬷好像并不是那么中意,经人撮合还是在一起了。两人育有三个子女,如今最小的外孙也**小学。
阿公是渔船的船长。干他们这一行出海捕鱼,一次就是两三的月,家中的事情全都扔给阿嬷一个人操劳。阿嬷也真是能干,可以把一个家安排地井井有条。阿嬷天天都在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算着阿公回航的日子。算着差不多日子的时候,阿嬷就会来这个这里等待阿公。
多年前,外滩并不如此美丽,只是这小鱼镇的轮船码头,各种渔船,游船,商船停泊在此处。
每每有轮船靠岸的汽笛传来,阿嬷总会开心得欣喜若狂。
阿公回来的时候,也总是会带来好多海货,带鱼,黄鱼之类的。
夏夜温婉夕阳下,阿嬷的等待总是会羡煞阿公的同事们。阿公也喜欢对着自己的小弟们吹牛胡侃,你们嫂子可是能干,家中的是全靠她了,我当年第一眼见面就看上她了。
阿嬷借此也会表现出一副家中主心骨的样子,理一理阿公被这江风吹乱的头发。
催促道,好了,快先回家吧,饭已经做好了。
民间有一个说法,说是家中若有人从事捕鱼,在吃饭的时候,绝不可以把鱼翻过身来,饭勺的勺肚子也不可以冲上摆放。若是如此,则会预示着翻船,这是不好的兆头。
所以阿嬷尽管喜欢吃鱼却总是小心翼翼,吃鱼的时候,并教了自己的小孩很多规矩。阿嬷也总是把鱼变着法子做给阿公,阿公却总是推让,留着给阿嬷和孩子们,说自己在海上的时候,尽是吃这些玩意儿了,都吃腻了。
阿公更喜欢喝酒,他说干他们这行的,天天待在船上除了捕鱼就是,喝酒和喝高了以后各自吹牛。
一次不幸的意外,阿公的渔船遇到了台风,他们被困在船中,被困在了大海。
阿公再也没有回来。
为了救一个船员,阿公落入水中,被救起时已不省人事。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阿嬷措手不及,看到发胀的躯壳,阿嬷始终不愿意相信这是曾经生龙活虎的丈夫,但是最后还是接受这个事实。
那一年,阿嬷尚年轻,但她没有再嫁,独自拉扯大了三个小孩。
孩子长大了,出息了,阿嬷依旧难舍对阿公思念,独自来到这里,凝望这一片江面。
也许有一天时针倒转,阿公和同事们会乘着轮船趁着长鸣的汽笛归来。
时已过,境未迁。天主教堂和石墙还保留着原来的模样。
物是人非,阿嬷早已年过花甲,却还长此以往。
阿公走了,不会回来了。阿嬷知道的。人生如梦,阿嬷早就释然,只是很舍不得这温婉的夕阳,扰人心神的江风,和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深爱着一个人,不必轰轰烈烈,策马扬鞭的豪情;不必翻山越岭,赴汤蹈火的苦情;不必天涯海角,山盟海誓的矫情。
只是*日的你侬我侬,简单地做好晚饭,耐心等待归来。
夏夜里从江面吹来的晚风如同一张蜘蛛网,将生活网住,像是秋千般不停地摆,晃得窄窄的江河静静地淌,晃得外滩的小道轻轻地摇,晃得阿嬷悄悄地啜泣。
不远处的几个年轻人正抱着吉他正低声吟唱着一首老歌,夏夜晚风。
“月亮挂在星空,牵绊着你诉情哀。有你味道的风,就是我还在等待的爱”
“夏夜的风有你,就是我还在等待的爱。”
阿嬷靠着椅背小憩,她睡着了。
夕阳下,时间开始定格,周遭变得模糊,视野只留给了阿嬷。
渔船靠岸,年轻矫健的阿公缓缓走下,卷着裤脚,拎着带鱼,对盼望许久的阿嬷说。
走,回家。
阿嬷想替阿公分担沉重的负担,阿公故作生气,表示出全然的不同意。阿嬷便替阿公掸去衣领上的仆仆风尘。
回家吧,回家去。
阿嬷与阿公依偎,走在古老的外滩小道上,在暮色蔼蔼的落日余晖下,走在咸咸的夏日晚风中。
本文作者:Captain_AKida
做一个骄傲的偏执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