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普兰位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北部北极圈里,极地气候寒冷地包裹着这里。
画廊里的这幅油画来自匿名的画者,画中拉普兰的极光直指被黑暗吞噬的寒带针叶林,堕落的黑影细长柔腻又带着悲怆。看到这幅画时,我猜想画者是位年迈的男人。画廊的老板却告诉我,画家是一位年轻的女人,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走出画廊,眼前又是一片雾霾般的光亮,刺得眼睛发疼。城市的霓虹灯永远变换着色彩,恶心地混合在一起,吸引一群群人寻求有灯光的舞台,佯装没有房里阴郁的黑暗。车似操纵人类的工具,在城市中心叫嚣着驱逐快步行走的人群。这里每一天都发生着不同的故事,或许车里的年轻男人今天又搞定了几个固执的执币观望者,或许路边卖盐水菠萝的女人家中的儿子正努力备考,又或许街上拥在一起的男女不过是夜里相识而撕咬在一起互相榨取滋润的城市病人……这座城市,并没有孤独可言,每个人都快步踏着去奔赴生活,没有人愿意停驻思索孤独在这座城市算什么,它既没有给人拖延时间的意义又没有任何让人追赶的疯狂。
来到这里,曾认为是一生中无法实现的奢望。青*镇的日子,每一天都望着铁轨尽头,后来才发现我望错了方向,这里不过的山的那一头。隔岸望远方的灯火阑珊,幻想这里熄灯,幻想这里太阳升起,幻想这里第一家商铺拉开了闸门,来到这里看到连灯光和太阳光混合一起的日夜不分才知道城市规则,才知道青*镇才是真正的远方。
靠在被风吹得落下叶子的树下,没人会发现我,我只是靠着,我不想沉睡在这样恶心的地方。掏出一支烟,呵,果然精致。而全身找不到一个点火的工具。
“出来,大西北路梧桐树下。现在。”
“五分钟。”
看到张景阳的时候已经是一小时以后。他没有解释也没有说什么话,一脸笑地开着小毛驴驰到我身后,和高中生般玩着急刹,身体颠簸地向前,然后顺势下来踢了我一脚。
他看着被我揉得烟丝暴露出来的烟,不急不慢地掏出打火机,点着一支烟,猛地吸了一口然后递到我嘴边。第一次吸这种烟,没有那种劣质呛鼻的味道。
天色暗了下来,但周围依然是灯光闪耀的比白天更有商业性情调的所谓夜景。如果不仰头看依然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天,我不会发现这里的太阳在白日形如摆设,这里只是一个没有对比又处处对比的世界。
“回青*镇嗯?听说这几天要拆了。”
不知道他是询问还是已经决定。他的小毛驴在高速上发出“凸凸”的鸣声,旁边的车飞速超过了我们。张景阳熟练地驾驭着不争气的小毛驴,嘴里叼着吸完一半的烟,抿着嘴防止烟掉落又不甘地发着牢骚,“喂,你说十年后大家还不都是开回小毛驴,他们现在拽个屁。”他的发音被周围汽车奔驰的风啸声盖得模糊不清。我知道他只是自言自语,于是佯装没有听到。
走到通向青*镇的高速的时候,已经是**三点多。车莫名其妙地熄火。我们两个**沿着高速走着,夜里的风很大,吹得耳朵都痒痒的。那晚我们推着车看着路旁的山,想着我们离家的距离,莫名地笑,虽然**,旁边还是很多呼啸而过的汽车,他们看都不看我们一眼。但我们心里觉得他们一定嫉妒我们的快乐,我们的****。
我们抽完了所有烟,高速上烟雾缭绕的快感让我们异常兴奋。城市里不知所措的灵魂终于得到了**,这里的山这里的水都是我们曾想着赶快逃离的梦魇。小时候我们曾看过一部电视剧,那个人躺在雪地,任雪盖在他身上。那种感觉很刺激,很美妙,对于一个孩子而言。
我和他梦想着雪夜。
后来渐渐忘记了下雪的美好。和他疯狂地迷恋铁轨的声音。还没放学就翻过墙卧在草边听火车驶过轰鸣的声音,这种精神寄托一直延续到了我们离开的那天。
“海子死前听到这么美妙的声音一定很满足。”在一个夏天,他突然像个诗人般感慨人生。
我们长大,我们开始憧憬远方。这里的世界非常狭隘,你甚至看不到大牌子的衣服,也感受不到城市是什么感觉。我和他一如既往地看电影看电视剧。我们以为的远方全都在里面,想来,也是受剧情毒害的无知少年。
“后悔离开这里吗。”他的问句总是*淡得像个陈述句。
“没。”我看着远处,此时正有一条狗窜过一片荒废的庄稼地。整整齐齐的山在远处,躲进山旮旯里的月亮照在并没有很清楚的轮廓的山上。比白天那副拉普兰的极光更美。
他也看,也笑。
感到曾经**的地方时山边已经开始泛红。铁轨完完全全破坏了,看来已经很久没有用了。
这里的人,终于都走到了远方。
一重重光亮打在周围的农田和绿得有点黑的山上。这里没有了人家和牲畜。偶尔能见到家狗家鸡流浪在田沿。它们也在流浪。
太阳的那个方向,一片废墟,还有几个施工的庞大工具。曾经的一切终于毁在了这里,全走了,全都走了。连当日的漫天烟尘都想象不来。
张景阳坐在田沿上,抱着眼里充满悲哀的黄毛的狗。我从没看他那么温柔过,他一遍一遍地顺着狗的毛发抚摸。那条狗慢慢耷在他手肘上,他一直看着太阳边的山。
“你觉得家里好还是远方好?”他指了指倒在地上的瓦片。
“远方。”我深呼了一口气。和他一起坐着。
【我们既没有看到拉普兰的极光,也没有到过远方。
我们只是在一个云淡风轻的少年时代,引起对这个世界的兴趣。
这就是世界,后来才发现这不过是欺骗。
我们曾拥有的成了碎片,坐在这里怀念永远回不去的少年。】
本文作者:吉她
无才无德,惟求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