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旅人

写在前面

嘿，朋友，2015年，你过得可好。

记得上一次写文还是2014年的末尾。

半年的时间里，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外一个城市流浪，每天遇着大致相似忙碌的人，看着毫无差别的城市的喧嚣与浮躁，体会着在这个城市发生着的每一个有血有肉的故事。

曾经不止一次的为自己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而懊恼，转身就以情绪不对为借口，第二天过着和前一天大致一样的日子。

这半年，我是这样的过来的，我希望你们不是我跟一样。

1.

今天，我要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一个我现在和将来都可能不会对他人诉说的故事。

请原谅我的胆小，只敢用文字去碰触它的棱角。

2.

他是一个*凡普通的人。

就像我们每天遇到的很多人一样，*实。不惹人注意。

他出生于19世纪60年代，那个历经了战乱与饥荒的岁月，似乎活着是那个时代每一个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在那样一个环境里，一个并不殷实的农村家庭将他带到了这个世界。

他上面有很多个兄弟，因为医疗水*和家庭贫穷，在他出生的时候只剩下了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兄弟里面排行老三，所以其他的堂兄弟都叫他细哥。

作为家里的晚仔，他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很多额外的照顾，在他的童年回忆里，最印象深刻的三件事就是读书、放养大集体的牛和饥饿。他说那个时候天天最大的奢望就是能吃上一顿管够的白米饭，家里的饭锅经常隔半个月掀开一看就能看见锅底长满了绿色的霉菌，然后他哭着跟一脸无奈的妈妈说自己饿。

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肚饿是什么样的感受，他一边吃着自己卷的纸烟，一边意味深长的说道。

那个时候的人，好像能顺利长大都是一件特别幸运的事。

3.

后来渐渐大一点的时候，他就开始给集体放牛为家里挣工分，跟着姐姐和村里的同伴去置办猪食，所有那个时候能做的事他都做过。

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赶着一群牛出去，等到太阳高过村口的那个山头的时候，就把牛群赶回圈里，胡乱吃两口红薯饭赶紧拿着书本去5里山路之外的学堂。

下午放学后，又把牛群赶出去，等到太阳全部落下山之后才回到家。

他说，那时候村里有头公牛特别凶，时常发怒了就会用长长的牛角去拱他。

他自己也记不清被绑在牛身上的绳子在地上拖了多少回，只知道，自己手里牵着的那根牛绳不能松开。

他还说，那个时候的每一个早上他都是最迟一个到学堂，大家都说他家的太阳起的比别人的晚。

但学习一点都不比别人差。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在他的眼角上隐约的看见了一丝骄傲。

在他跟我诉说这些的时候，我看到了在那个太阳西下的某个黄昏，有一个身上穿着满是补丁很瘦很瘦皮肤黑黑的少年坐在山头上，看着脚下那一群正在进食的牛群，当最后一抹柔光舔舐他脸庞的时候，我感觉那个山头上坐着的身影多少有些孤独，有些悲苦。

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再苦的过去都觉不出苦来。

4.

说到上学这件事，他就有很多很多话要说，是那种掏心掏肺的内心话。

他说在他们那个时候他觉得读书是一件特别享受的事，根本就不像现在这些娃那样，天天还得要别人逼着看书做作业。

他说，三九天自己还穿着两件单薄的大褂子坐在教室里上课，那才真是冷哩。

说这话的时候，都能感觉他的身子都在往里缩。

那动作扯得让人心疼。

后来我听人说，他的学习一直很好，近乡邻里都知道。因为家里穷，他没有去参加高考，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出去干活赚钱养家。

他离开学校走向社会的那一年刚好17岁，世界的艰辛与坎坷压在了这个年轻男人稚嫩的肩膀上，人生的风和雨吹散了他年轻的梦，从那一刻起，他对读书的欲望连同生活的无奈与伤痛，一起隐藏在*静淡然的眼眸下，在很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舔舐，然后拱起肩背，咬牙前行。

生活中苦尝的残缺，变成常记心中于怀耿耿。

所以，在多年之后，他作为两个孩子的父亲，义无反顾的去**自己的孩子，尽自己的可能，让自己的孩子能走的更远一些。

他说，这个社会竞争越来越残酷，孩子多学点东西对他们自己好哩。但他没有说的是，他希望自己孩子的梦想不会被风雨淋湿，不要像他那样带着遗憾和悔恨。

所以，他把背挺的直直的，像一棵老树。

然后有一天，我看见他满脸堆笑的眼睛里闪烁着久违的愉悦，他跟身边周围的人说，他的儿子考**大学。

时光啊时光，你终究还是没负人。我看着满怀的开心盛满他的眼眸，这样感慨。

大概那是他生*少有的一件畅快事吧。

我看着他，笑的像一个孩子一样。

5.

是呀，从出生的那一天，老天就一直亏待他。这个世界欠他的太多了。那些遭遇就像一个个小石子一样积压在他的内心里，我想，我要是他一定会喘不过气来吧。

那时候刚出去的时候，年纪又轻，别人不会给他安排很好的活，他就去做了最苦最累的那一种，拖板车，就是给人拉货的苦力活。

他们说，经常看见他在城里拉着一车货，货物把整个板车都包住了，远远看去，就像一个移动的小山包，那瘦小的身躯好像压在山底，像**中的小舟，岌岌可危。

也许他就是岁月滔滔河流中一叶小舟，用自己的一己之力去抵抗随时覆灭的危险，迫使他一刻也不得快活。

贪婪的时光总是不近人情的，偷走了那么多辛苦的青春岁月，所以啊，人怎么能跑得过时光呢。

在他稚嫩的双手渐渐被厚茧覆盖的时候，几年光阴里，就变成了一个沉稳刚毅棱角醇厚的男人。跟所有人一样，他娶了媳妇，生了小孩。只不过比别人多了些艰辛与负担。

他至今都还记得，跟媳妇过门之后，两个哥哥闹着要分家，最后，他分到属于他的那一份，一件老房子，几件旧家具，和一笔1800元的债务。

90年的1800块呢，那时候我一个月才能赚10多块钱哩。对他来说，那无疑是一座十分艰难的大山。

后来，陆续地有了两个孩子，有一个属于他的*凡温暖的家。日子虽然清贫一些，但还算一天比一天好。

6.

他说，他相信好人是有好报的。

说这话的时候，我没有看到一丝一毫他对生活给他那么多苦难的恨意。特别*淡，像喝一杯温白开。

后来，他凭借自己的聪明头脑，自己学会了一门安装门窗的技术活，日子也一天好过一天。

在他儿子考上大学的那一年，他已经不再年轻，岁月在他的双鬓上染**一层皑皑白霜，我在他眼角泛起的皱纹里，谩骂时光的恶毒。

“嘿，你恨生活么？”

“不恨，不是一天比一天好么，有啥可恨哩。”

“那你过得苦么？”

“哎…人本来一辈子都很苦的。”

他这样说的时候，那是一种释然和彻悟，我看的很清楚。

7.

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会过得越来越好。

就像他说的那样，好人会有好报。

等儿子大学毕业，女儿出嫁，他跟老伴就可以安安稳稳的享清福。

如果能这样，似乎也不是太坏。

8.

时光啊，你食了那么多言，难道还没吃饱么。

2012年，他突然被诊断为癌症晚期，向世界末日一样，他坐在医院的椅子上，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在此后的三年里，各样药丸，茶色药水瓶，放射性治疗…一轮一轮的治疗，将他折腾成了一个弱不禁风的老头儿。

可他才50出头啊。

他开始变得暴躁，郁郁寡欢，大家都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自己还很年轻啊，孩子大学还没毕业，他想看看儿子成家的那个小家，他想看看他儿媳妇长得是什么模样，他想看看自己的孙儿到底有多乖呢，他还想看这个世界很多很多眼。

其实，他最害怕的是，要是自己倒下了，他怕他的小儿子会被这个世界欺负，没有依靠。

他跟别人说，命怎么就这么苦哩，真的是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

那些蛮不讲理的不公，令人哭泣的打击，人生的这一杯苦水，他快要喝不下去了。

原本健壮的身体终究没能经得住永无尽头的折磨，当那些药水榨干他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的时候，时光做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话精。

临终前，他看着床前的一双儿女，苍白虚弱的脸上挂起了一丝笑意，一句都没有说出口，眼泪就溢出了眼眶。

他走了，就像睡着了一样，那么安详。

他走的那一天，他的儿子24岁零221天，那一天，阴云无晴，老天瞎了眼。

后记

或许人的一生本来就注定是苦的，我们都是其中的苦旅人，都是为了那一点点苦中作乐而艰难前行。

我们都是预先被安装了定时**的逆水而上的一叶扁舟，不知道属于自己的那一颗**什么时候会响起，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辛苦往上划行，然后准备好随时想这个世界挥手道别。

嘿，朋友，珍惜每一次在人山人海的相遇。

因为每一秒，我们都在失去。

最后，我想说。

爸，你走的第18天的**，我又失眠了。

因为，我又想你了。

文/唯安

本文作者：唯安

天涯路远。唯望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