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河

1

城分南北，河居正中。城北富庶，城南市侩。河是白河，现已变黑。有点悟性的都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临**关，雪大雾浓。为了参加闺女的家长会，北霸天李一合特意捯饬的*易近人了些。媳妇刚刚查出怀了二胎，心情时好时坏，杞人忧天的絮叨着各类天马行空的注意事项。李一合眯着眼笑盈盈听，时不时记上两笔，待妻子倦了，才悄然离开。

李一合十八年前买了一辆普桑，一直用心保养，时至今日开起来仍然顺畅。近些年来，每次出门都是他开普桑在前，老钟开幻影在后。老钟车开的稳，为人处世更稳，救过李一合的命，残了一只眼，毁了半边脸，两家算是世交。

去学校李一合死活不让老钟跟着，理由是，开家长会得有个家长的样子，得真诚。老钟执拗不过，仍给他一把枪，跑去后院帮吴妈洗菜洗衣。

顺利走完过场，李一合浑身湿了个透彻。闺女问他*常威风凌厉的嘴皮子怎么到了台上成了虾兵蟹将？李一合解释，往浅了说没意思，往深了说你不懂。路还长，有机会咱爷俩慢慢聊。

**车，闺女说妈妈想吃赵家的糖葫芦，不如去买。李一合想起刘家的猪蹄也有些馋，爷俩一拍即合。

这些吃食，都在南城。

2

路滑车多，爷俩赶到时不巧糖葫芦仅剩两串，且**队而来的莽汉抢了先机。李一合高价交涉**，目露凶光，死死盯着莽汉一言不发。

一个回合，莽汉认怂，落荒而逃。

离家还差一个路口，四辆悍马将普桑团团围住，南霸天钱不*用枪管敲开了普桑车门。

略寒暄，言归正传。

钱不*说，我跟了你大半年，一直都没欲望动手。因为你太温文尔雅，太与世无争，简直跟变了个人一样，真是无趣。我天天劝自己放弃，可就是下不了狠心，彷徨着彷徨着就稀里糊涂到了今天。托糖葫芦的福，得见你偶露峥嵘，足矣。跟到这才动手，只是想证明我在哪儿都敢动你。

李一合问，给不给退路？

钱不*说，下跪，磕头，断手。

李一合照做，哆嗦着说，我不是贪生，我只是有责任得尽，上有老下有小，人活着不能太自私。

钱不*点了点头，拧着眉上车。

一公里外，***楼顶上的老钟放下了油光锃亮的狙击枪，咳了口痰，冲对讲机说，算了，散了。

3

失了势，北霸天一蹶不振，江河日下，日子倒也闲散。

得了势，南霸天****，风光无限，赚得盆满钵满。

又到年关，又逢大雪。南霸天的媳妇哭哭啼啼报了警，说，南霸天没了。

事关重大，刘副**带领***葛队亲自操办，得知，钱不*两口子因为做尖椒**面该用里脊肉还是五花肉发生争执，媳妇挨了打，一气之下回了娘家，住了一个礼拜不见动静只好自己回来，左等右等十来天一直不见钱不*人影，同时联系了所有能联系的人也没有丝毫音讯，这才慌了神，赶紧报警。

刘副**问，拜神了吗，怎么说？

钱不*的媳妇答，能拜的都拜了，都是重金，诚意十足。都说不乐观，让做最坏打算。

刘副**说，既如此，你该节哀顺变。

钱不*手下的***插话说，消失的如此干净，一定是蓄谋已久，结果很明朗。你们办还是我们办？

葛队说，你以为你办得了，幼稚。

***不服，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

刘副**不屑一顾说，低级，无知。以暴制暴，冤冤相报何时了。事闹大了，谁能得好。

***还是不服，连夜展开行动，不幸于黎明之际断了手脚被吊于桥上。

开过一个个会，刘副**扛起重任。

4

残了手不能再开车，李一合渐渐习惯了走道。一年下来，整整瘦了三十来斤，身体机能也有了脱胎换骨的转变。他的一众红颜知己为此心花怒放，可惜好景不长，李一合骤然抽刀断情，毅然决绝。对方要理由，李一合懒得给，又怕麻烦，索性一人送了一套房。

物质决定意识，他信这套。

满月酒摆了七桌，来的都是知己亲友，李一合眉开眼笑认真跟每一位聊儿。争强好胜惯了的老太太当天一直闷闷不乐提不起劲头，有机会就抱怨这下更在舞友牌友面前抬不起头,面子一栽再栽，简直没法活了。

李一合晓之以情劝解，被老太太反驳，**道理都是糊弄年轻人的烂膏药，老子一把年纪了，图的就是享受。

往上数三代，老太太家还是正儿八经的贵族，心高气傲是天性，要不李一合当年也不会冲冠一怒为红颜，靠着两把菜刀打下一片江山。

宾客散尽，刘副**到，礼是海黄手串，寺里请的，大和尚给开过光，能静心。

炒菜，温酒，慢吞吞吃了一顿饭，扯的都是闲篇。送上车，刘副**才问，你怎么看？李一合答，在想。刘副**笑笑，吩咐司机翌日一早来接李一合。

葫芦里的药，李一合想知道，已没精力去猜。欲望越来越淡，睡眠越来越好。

5

后院鸡还没叫，李一合已起，没想车到的更早。

老钟跟司机关系不错，聊来聊去也没打听出所以然，有些不安。李一合笑笑，叮嘱老钟凡事不能乱了方寸。

车停在城里最大的公厕外，抽了一阵儿烟，刘副**率先进去。

五十个坑，蹲无虚席。刘副**信口喊了一句，哎我说，南霸天怎么就****了，真邪性。

有了话引子，一下子就热闹。大家七嘴八舌聊得乌烟瘴气，玄之又玄的答案层出不穷。结论是，元凶非北霸天莫属，且人人都有七大姑八大姨能跟北霸天扯上关系来佐证此事。

白花花的屁股，臭烘烘的人心。

接下来去了早点摊，菜市场，客运站，机关食堂，学校操场，银行大厅，医院门诊，商场歌厅，高端**，低端澡堂。

一天下来，李一合才明白，自己原来只是一个传说。

刘副**问，力量，思想，智商。你说，可不可怕？上下围剿，机关算尽，各怀鬼胎。你说，难不难办？

李一合没吱声，回家让吴妈做了一大碗羊肉熬面。陪闺女逗儿子玩时收到老钟的一条短信，还没信，我去查。

李一合回，团圆饭不能不团圆，回来过年！

老钟第一次没听他的。他知道，要完。

6

过了年，李一合伏法认罪。

一切进展顺利，**。

媳妇疯了似地要闹，被老太太一顿耳光抽醒，说，因果报应，他不亏。该着了，得认。女人，得能忍。孩子还小，闹大了对他们不好。以后你找男人我不管，但孩子不能忘本。

死之前，李一合只见了老钟。一只烧鸡，一瓶老酒，哥俩把酒言欢。聊的净是不着调的往事。

诀别时，老钟问，怕吗？

李一合说，有点儿。

老钟说，坚强点儿。我梦多，有空你常来。

李一合问，有点儿想哭，会不会不吉利？

老钟说，没事，咱不信那个。

本着死者为大的想法，**想把葬礼办的风光体面，上头却有意限制，怕多生事端。谈来谈去谈不拢，老太太怒了，托老钟给刘副**带了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刘副**回，一笔勾销，两不相欠。

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开过一场场会，刘副**成了刘**。

风*浪静了一年，李一合周年祭之日，钱不*风尘仆仆归来。

***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将其请走喝茶。

7

刘局马不停蹄从省城赶回，亲自过问。

故人重逢，笑笑，一个饿字算是开场白。清粥小菜，油条蒸饺，吃饱喝足，点上烟，开谈。

刘局说，十点还有个会，你尽量言简意赅说重点？

钱不*愣了好一阵儿才开口，到现在我都没搞懂里脊肉和五花肉有何不同，但我释然了，也懒得再去探究，没意义。当初我走就是因为看不透，自己差点**自己，再不走非出大事。走了一圈，看了看世界，现在倒也不敢说一定就能看透，但起码不再执拗，遇事能多骂自己两句。生命在于运动，这句话是真理。

刘局说，要用哲学的腔调谈，只能谈崩，你想想。

钱不*说，我烦了，我走。我高兴，我回。我不跟人联系，我愿意。这是哲学问题吗？

刘局点点头。

钱不*懒懒的笑，说，这么说吧，这一路上我爱**不少位姑娘，送给她们很多很多礼物。我相信她们会来找我，也请你相信如果她们找不到我会有很多人因此而结束人生。

刘局说，有意思吗？

钱不*说，我九点半得去泡澡，要不咱改日再聊。

刘局清了清嗓子，款步离开。

8

李一合的墓坐落在空空山之巅，修的精致典雅。周年祭排场不小，唱的戏却不地道。李一合托梦让老钟每逢初一十五找几个像样的角儿来解解闷，要不日子太难熬。

老钟找是找了，可惜都不满意。索性买了套设备在墓前放起了投影，选的都是名家名段，配上撩人夜色，甚有意境。

钱不*打小混戏班，能唱两嗓子，恰好京城过来一位姑娘是戏曲学校的高材生，两人就不请自来上山唱了一出霸王别姬。

戏唱完，钱不*已是大汗淋漓，喘着粗气说，李一合的死跟我没有一点儿关系，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心不虚。

老钟说，恶人太恶，他也是咎由自取，早晚的事。

钱不*说，他死守着骄傲不放，端太高，摔下来没法活。

老钟说，这世道，不能没规矩。端不住，也得端。

钱不*说，听你这口气我就烦。鞠了三躬要走，无意中看见墓碑上的字，说，操，还真**是贵族，钮钴禄氏。

老钟说，老太太脾气倔，非让随她姓，没辙。

9

下了山，吃了药，一番云雨，哄姑娘睡下。钱不*晃去路边小摊吃百吃不厌的肥肠面，配上一碗烩杂碎，一碗烫黄酒，美哉爽哉，呜呼哀哉。

隔壁桌不知何时来了三男一女，分食两碗面，满嘴污秽，举止龌龊。

钱不*看不惯，跟姑娘说了句，人不爱己，谈何爱人。姑娘白了他一眼，说，大爷，有意思吗？钱不*叹了口气，专心吃面。一不留神，被人脆生生开了瓢。瞬间掏出腰间的枪，却久久不忍下手，旋即又挨一刀。

响了一声枪，烂了一个灯泡。噪杂的人群中有叫骂小孩不要乱放鞭炮。

三男一女一本正经探讨，我开了他的瓢，首当其功，该赚五块。

我捅了他一刀，居功至伟，该赚十块。

操，我要是抡枪毙了他，你们这十五只能打水漂。

又**吹牛，我让我媳妇把屁股翘起来你敢摸吗？

谁**是你媳妇，滚。

操……

接连响了三声枪，小孩不明不白挨了一顿耳光，下水道的老鼠终于嗅到了血的芬芳。

10

人死灯灭，传说中的姑娘们并未现身，反倒是一位杀手横空出世。

他不索命，只诛心。

该死的都疯了。

人们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刘**疯的晚，也不算彻底，结果只能早死，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太干净了。

叨叨，**职业，拍照写字发呆。谁说要相信光，爱谁谁，只要别碍着我爱谁谁。新浪微博：@阿木嘻哈

本文作者：嘻哈叨叨

谁说***，爱谁谁！ 微博：阿木嘻哈。公号，方寸之间。 一张大脸就是。 估计不一定找得到。 别执拗，其实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