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病

文/何钟隐

1

“她叫小玲，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儿，她喜欢穿冰蓝色的连衣裙，白色的球鞋，她很可爱，又有点调皮，她的父母很有钱，给予她充足的物质享受却很少关爱她的内心，就是这样一个可爱又有点可怜的女孩儿，得了不治之症……”

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电脑散发着淡蓝色微光，我面对着电脑屏幕，满意地看着刚刚写下的故事。

窗外是漆黑的一片，夜已经很深了。我起身走向冰箱的位置，打开，空空如也。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一个没有女朋友，没有工作，只能靠微薄稿费度日的我哪有心情去布置自己的破烂公寓，请注意“破烂”二字尤其要重读。

正在我感到只有男性这种雄性动物才有的蛋疼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我看了时钟，已经午夜零点了。谁会深夜造访我的小窝呢？况且就算大白天也没有人会来问津啊？

我感到很奇怪，却还是习惯地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女孩儿，还很漂亮，冰蓝色的连衣裙，白色的球鞋……等等！我这不是在写聊斋吧？

女孩儿看到我疑惑的表情劈头盖脸地就来一句：何二！你**干嘛把我写的这么悲惨？

等等！我有点晕。我认识她吗？还有，“我把她写的这么悲惨”是什么意思？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我弱弱地问了一句。

“ 别装蒜，我是小玲啊！”女孩儿理所当然地说道。

晕——我感觉自己要崩溃！虽然我是个堂堂五尺男儿，也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可面对着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儿，我感觉我的小窝变成了鬼气森森、萧瑟寥落的兰若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玲只是我在故事中虚构的一个人物！

2

“何二，你也太邋遢了，这样一间屋子竟然被你住成了猪圈！”女孩儿边收拾我的小窝边抱怨道。

我蜷缩在沙发的一侧，目瞪口呆地看着小玲麻利十足地收拾我的破烂屋子。我承认我邋遢，我的屋子是猪圈，所以麻烦大姐，您能不能别把猪当宠物啊？您赶紧离开行吗？

到现在我还是感到不可思议，小玲只是我写的一个狗血故事中的一个女主，为什么她会来到现实世界，还是我的小屋里。

“小玲……”我哆哆嗦嗦地说道。

小玲停下忙碌的动作，转过头看我：嗯，接着说啊，别吞吞吐吐的！

我鼓起勇气说：小玲，如果你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儿，我可以收留你，还可以帮你找房子住；如果你是负气离家出走，你告诉我你的父母，我过几天把你送回去。

小玲说：何二，你又在装糊涂！我都说了，我是你创造出来的人，和你写的一样，我的父母很有钱，可是她们不爱我，所以我才不要回到那个家里！

我说：那样的话，小玲不应该身患绝症吗？

小玲气鼓鼓地看着我，说：这才是我找你的原因啊！你太狠心了，把我的身世写的那么悲惨，有没有良心啊？

我挠挠头，尴尬地说：没办法，市场需求——不对，你还回答我的问题呢？

小玲说：你不是写了嘛，我家很有钱，什么样的病治不好啊，哈哈——

她笑的很开心，孤独的小屋里第一次充满了欢声笑语。我却感到更加的不可思议。

“这么说你是不存在的了？”我再一次发问。

小玲说：你说错了，我是存在的，是你创造了我。这样说吧，大多数人都会通过感觉和意识创造想法，这些想法看不见摸不着。比如一些艺术家，可以通过戏剧电影等抽象的东西想象出来一些不存在的景象，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可以创造出来我。换句话说，你是一个有创造力的人。

我赶紧摆手让她停下，实在不愿意让一个不存在的人跟我聊心理和创造力，我说：说白了，我就是个有心理疾病的人，进一步说，这种病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精神**症。

小玲无奈地耸耸肩，说：也可以这么说——哎，你别表现的这么悲伤嘛！放心，我是个很好的朋友呢！

我患了精神疾病，还产生了幻觉，这**还能不悲伤吗？

怎能不悲伤？我**悲伤逆流成河了！

3

就这样小玲正式进入我的生活。小屋因为有她的存在而有了生气，我们时常会在一起聊天，说的恐怖点是我同时在扮演两个人说话，想到这我就会很悲伤。

这时小玲就会安慰我，说其实多了一个人也不会孤单了，不也挺好的嘛。我是不孤单了，可这有点恐怖不是吗？小玲耸耸肩，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就因为这个原因，小玲对我有点愧疚，所以对我很好，帮我打扫屋子，整理垃圾，原本破烂的小屋竟然焕然一新。

我没有工作，所以小玲就鼓励我出去找工作。她帮我熨好衣服，打好领带。有一瞬间我真的把她当成了屋子的女主人，甚至会把小玲想象成我原来的女朋友，尽管她早已经离开这个破烂的小屋，离开我这个没***的男人。

我出门时小玲怯懦地说：你能不能带回点吃的，冰箱里都是空的。

我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意料之中我还是没找到工作，却从超市带回了很多吃的，有鱼，面包，牛奶，蔬菜。小玲笑嘻嘻地接过来，把它们整齐的摆放在冰箱里，回头一脸自豪的看着我。

我看着原本冷清的房子开始变得温馨，一股家的味道油然而生。

小玲不会做饭，却尤其爱吃，而且品味还很高。漂亮的女生很多都是吃货，不是吗？在小玲的催促下，我开始下厨房，说实话我很久都没有做饭了。而我做饭的本领还是在前女友的**下学会的，那个时候我们俩住在这个狭小的小屋，日子过得虽然拮据却有滋有味，可是有几个女生愿意一辈子蜗居在小房子里吃一个男生做的饭呢？所以最后她坐着另一个男生的大奔走了，而我，再也不去下厨房了。

小玲坐在我的对面，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她说：何二，没想到你看起来这么一个邋遢的男生做饭竟然这么好吃！

我无奈地耸耸肩。谁说一个邋遢的男生就一直是很邋遢呢？

我们俩相处的还好，可是也会出现很多让我无奈的事情。比如出去吃饭时，我的对面没有人，却总是放着同样的餐具。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很有礼貌地问我：

先生，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我说：不好意思，这里有人。然后夹菜给对面的空气吃。

这时候漂亮的女生就会用一种看**一样的表情看着我，这让我很忧伤。

小玲会对我说：你干嘛赶人家走啊？她那么漂亮说不定对你有意思呢！

我对着空气说：拜托大姐，不是每个女生都和你一样的想法。再说如果你离开我的话，我不介意让她坐过来。

再比如，在一个微风轻拂，细雨飘飘的雨天，我和她坐在麦当劳里避雨，她突然诗兴大发，口中念着“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然后跑出去，在雨中傻兮兮地将双臂向上延伸，说是要用胸怀迎接细雨的亲吻。我在屋内看着她，然后发现自己被几百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原来跑出去迎接雨的人不是她，是我！或者说，是她的思想**了我，让我在雨中傻兮兮地伸出双臂！

别提有多悲惨了！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4

小玲觉得对不住我，于是说要亲自下厨犒劳我。我对此并不抱任何希望。

果不其然，小玲做的饭尤其难吃，比前女友做的都难吃！

小玲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我说：

拜托你大姐，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你下次分清糖和盐的区别好吗？

小玲低头尝了尝做的鱼，说：是咸了点。然后萌萌地笑了笑，说：我下次会注意的！

我无语。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我有一个想法，小玲是我的病，还是精神疾病。虽然给我孤独的生活加了一点颜料，可是造成的状况依然不少，所以，我决定治好她！

于是那天，我告诉她我要去面试。小玲很开心的帮我熨好衣服打好领带，并鼓励我要好好表现。

其实我是去看病的。我在传单上看到一个精神病诊所的广告，于是就去了。

接待我医生听了我的病情之后很确定地说：你是得了精神**症。

我说：怎么办？现在我就和她生活在一起，能不能想办法把她除掉？

医生说：***尝试一下催眠疗法？

我说：好！

我慢慢地进入催眠状态，医生问我看到了什么。我说：

我看到了以前的生活，我的小屋，还有我的前女友，我在厨房里裹着围裙做饭，她在对我笑——哦不对！她变成了小玲！

看到这我一下子从催眠状态中醒了过来，额头和手心里全是冷汗。

医生说：病源找到了，你是从对前女友的思念中产生了幻象，再结合你写小说的经历，得这种病也不奇怪了。

我说：什么意思？你是在歧视我的职业？

医生颇为尴尬，扶了扶金丝眼镜，弱弱地说：只是个推测。

我说：那怎么办？可以治好吗？

医生说：在于你，你完全可以把她驱逐出大脑外，现在我先给你开服药，帮助你治疗。

我说：如果治不好怎么办？

医生说：不好说，严重的话会产生抑郁，永远活在幻想之中，甚至会**。

我拿着医生的药回去了。

刚进屋里，一股浓浓的香味就扑面而来。小玲围着白底蓝花的围裙向我微笑：何二，你先坐下等会儿，一会儿饭就做好了，这次保证不让你失望！

我呆住了，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看着变得温馨的小屋和厨房不停忙碌的小玲，胸腔里某个地方略微肿胀，有些微离开我很久的情感在微微酝酿。

很快小玲就做好了饭，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晚餐。小玲说：

何二，赶紧坐下尝尝！

我竟然真的听话坐了下来，尝了尝，手艺进步很多，或者说，真的很好吃！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问。

小玲指了指沙发上的书，说：从你箱子里翻出来的，没想到是个美食制作宝典。

我看了看那本书，书是我以前买的。那时候我也曾傻傻地在厨房不停地翻看，不停地尝试，只是想做饭给前女友吃。

我看了看小玲，她一脸自豪，单纯，笑容中不含一丝杂质。那一瞬间，我情绪不能自已，扑在小玲怀里放声大哭。

小玲一把推开我，一个巴掌飞到我脸上，说：何二，你要干嘛？

我摸着滚烫的脸颊，泪水滑过发出“滋滋”的响声，然后继续耍混说：别动，让老子靠会儿！说着一把拉过她。

小玲先是很奇怪，然后轻轻拍着我脑袋。

而我也没想到，我还会扑在一个女生怀里肆无忌惮的哭，那种感觉很踏实，很温馨，尽管她可能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那天我把医生的药扔进了垃圾箱。我想：如果要让她离开就让我亲自做吧，或者说，我永远也不让她离开了。

5

我们的生活还在继续着，后来我找到了工作，在一家杂志社。

我的邋遢生活终止了，生活趋向正轨。我和小玲住在了一起，像一对恩爱的夫妻。我想，如果这是我的梦，就让我永远不要醒来。

有一天我的同事来找我，而我和小玲在家里看电视。小玲慌慌张张地要躲进卧室，我说：不用了，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公开出去，对我来说，你是存在的。再说，他也看不到你不是吗？

小玲说：不行，我在这里会影响你的，再说，我现在还没有心里准备。

小玲进了里屋。我把同事迎了进来。

同事很开心，他说我的文章被出版社看**，他们说要出版。

把喜悦努力压在心底，等送走了同事我把消息告诉小玲。然后我和小玲两个人像**一样手舞足蹈，害得楼下大妈上来敲了两次门。

那天晚上，我和小玲躺在床上，聊了很多，想到即将变好的日子，还有我将要实现的梦想，小玲忽然说：

何二，你说，等你成名了如果有人发现我的存在，或者说知道你得了这种病，他们会不会议论你啊？

我宠溺地抚摸着小玲的头发，说：谁说我得病啦？谁说你不存在？我感觉你就是老天赐给我的礼物，我们还要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走，一起爱，如果你是我的病，可我不想被治好啊！

小玲笑了笑，然后闭上眼睛，安心地睡了。

6

我的新书出版了。那天，我在新书研讨会上同热情的读者互动。主持人在我身边，而小玲坐在读者中间，调皮地冲我伸舌头。我对她笑了笑。

一位读者忽然***，说：何老师，我听到一个谣言，说了您不要生气。听说您得了精神**症，不知道是真是假？

主持人示意那位读者坐下，眼神颇为尴尬，说：既然是谣言就不该相信呐，何老师怎么可能会得那种病，呵呵——

我往小玲刚才的方向看去，她早已不知所踪。

我对着读者说：你说得对，我得了病。她就是我的病。

说完我便大步离开，冲开拥挤的人群，四处寻找小玲的身影，可是茫茫人海，哪里还有那个穿着冰蓝色连衣裙、白色球鞋的女孩儿身影呢？

我往公寓赶，我想小玲最可能的地方只能是我们的小屋了。

我推开了门，小屋还是那样，整洁的地板一尘不染，沙发摆在那里，衣服飘在阳台上，熨好的衬衣和领带静静地躺在衣柜里。我找遍了整个屋子，却再也找不到小玲的影子。她就像一个幽灵，来的时候那么出其不意，走的时候依然风过无痕。

一天晚上，我照常在电脑前打字，明亮的荧幕散发着冰蓝色的亮光，我看着刚写下的文字：她叫小玲，曾经来过我的世界，装点了我孤独的梦，却在梦醒时选择离开，如果你曾经拥有这样的女孩儿，请不要放开。

好饿啊！看了下时钟，已是**，窗外黑漆漆的一片，仿佛包裹在一团黑漆之中，偶尔有风划过，惊醒了枝桠上几只寒鸦。

我抱着侥幸的心打开冰箱，意料之外，原本空空荡荡的空间塞满了食品、水果和蔬菜。

本文作者：何钟隐

三流作者，伪心理砖家，微博@何钟隐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