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汽笛召唤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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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种声音低沉*缓，像是大自然里风或树的声音。它呼唤即将远行的人们，你们该走了，别为往事而悲伤了，路上到处都是好风景。行驶在又深又阔的江水上，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潇洒的旅人。经过黑咕隆咚的桥洞，穿过几个世纪来自灵魂的呼唤在你耳边盘旋。穿梭于华北*原浓重的夜色中，如同饮下一杯安神酒或吞下一枚定心丸。“那种力量和速度，以及它要去的远方，令一个孩子兴奋恐惧，”周云蓬在《绿皮火车》中如是说。

       曾读过一本名为《花田半亩》的书籍，记录的是一位身患血液症如今已离世多年的少女田维博客的内容。田维的家是与铁道一墙之隔的家属楼，她是听着火车的声音长大的。阅读此书时，我多次忆起我幼时居住的楼房。每次趴在家中的阳台上，总能看到远处或不缓不慢或疾驰而过的绿皮火车，站台上总是拥簇着接站与送行的人，我试图去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却总是在记忆中逐渐模糊。多次梦见与什么人在那个站台告别，在每一个无眠的夜里听见火车从远远的地方向我号角着奔来，再悲鸣着仓皇远去。后来的心境与田维不谋而合，“我不再关心火车上的面孔，只是一次次地想象它在黑夜中飞驰的形象，长长的坚实车身上亮着一串明亮的小窗，微微的光芒把一路上黑夜里沉静的碎石和杂草一一照亮。这样的夜，我隔着一面厚重的墙听它，感觉它与我之间有种奇妙的共振与关联。” 

2

       《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两伙少年纠集了上百人，准备在火车桥洞下进行一场血拼。当火车带着它席卷的鸣笛声从头顶驶过后，这场战斗也以和解不了了之。

       《源代码》中柯尔特.史蒂文斯上尉与来自另一时空的克里斯蒂安于列车相识，最终将一切终结于一个吻。

       《天下无贼》里***饰演的浪子于火车夹缝中被葛优杀死，用自己的生命诠释了什么叫盗亦有道。

        光影为火车赋予了好故事和新的意义，这些都算得上是有关火车的电影里最经典的桥段了。然而我对于火车的痴迷起源于一部名叫《明明》的烂片，那是周迅与吴彦祖演艺生涯的一大败笔，我却深深地爱**她一人分饰的两角，明明和NANA。NANA与小混混阿土在开往哈尔滨的火车上吃着方便面，NANA橙色的头发与橙色的羽绒服晃得人睁不开眼，周迅的两条细腿搭在软卧的上铺边沿，晃来晃去，她看起来像是一团火，爱憎分明，如飞蛾扑火。她和阿土奔跑在哈尔滨的雪地上，一切如隔世般。

        因为周迅，我对火车生出许多向往来，我想过自己也像她一样染橙色头发穿橙色衣服在急速行驶的火车里咀嚼着方便面，我想过与影片中阿土一样能和我一起忍受列车颠簸的人开始新的旅程，我想过乘列车去远方寻找什么东西，更想过逃离身边的不如意重新活过。

3

      待到真正坐火车才知道它并不像自己曾经认为的那样文艺，好像车厢里只有满怀希望的大学生、奔波于生计的年轻人、美好的长裙姑娘以及慈祥的老人家。火车其实是社会的一个缩影，车厢里摇摇晃晃的是各型各色的人，还有最市井庸俗的**，最疲惫慵懒的面庞，最无聊没劲的时光，最冷漠暗淡的目光。火车售货员孜孜不倦地喊着对联：“香烟啤酒矿泉水烤鱼片了啊，白酒饮料方便面火腿肠了啊”，横批是“腿收一下”，顿时便教人没了兴致，迫使人从美好的旅途幻想中回到现实。

      而老式火车的脏乱差有时也令人嗤之以鼻，厕所经常被***方便面桶堵住，桌子上堆放着许多杂物，由于车厢的狭窄，如若有一只苍蝇飞了进来，一定是要被它的“嗡嗡”声折磨至死的。每次列车抵达大站时，气势汹汹的吸烟大军可谓是壮观至极。队伍里不乏中年啤酒肚北方男子，言语粗犷豪放，还有一小部分略微发福的中年女子。这些女子是很有趣的，我曾在沈阳站口遇到一位。正当许多人挤在就要大开的车门前的时候，忽然有位男子挑衅“谁敢现在就把烟点上”，女人天生的表现欲促使那位中年妇女点燃了那支长白山（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结果就是她与列车员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最后她烟也没抽成，还被几个出站口吸烟的中年男子笑话了半晌。吸烟队伍中的青年人却不像想象的那样多，大概是青年人烟史较短，还没有养成一个小时就要吸一根烟的瘾性。

4

      火车上也有一些意料之外的奇遇。

      2011年在从山东回家乡的列车上，偶遇了两位山东男排的运动员。皆为一米九以上的身高，骨骼健壮，肌肉结实，脸部轮廓分明。狭窄的硬卧已经无法装下他们的身体，他们*躺在卧铺上还要露出一截壮实的小腿。***一位皮肤极白，眉毛在阳光照射是金黄色的，简直就是当代金城武。父亲与他们攀谈十分畅快，当时我恨不得变身为父亲，因为我实在是对那位皮肤白的年轻运动员着迷得紧。然而彼时十四五岁的自己在与人沟通上一窍不通，硬是盯着人家看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话。看的人家发毛了，我就看窗子里的倒影，看得痴痴的还笑出声来。最终还是那位大哥哥问父亲，“这是你女儿吗？”，父亲回答是的，然后他便没再问起关于我的任何事了。如今回想也觉得是好笑极了，一个二十多岁的运动员看到一个扎着马尾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就算是他想破了脑筋也不会猜到这个小姑娘会对自己有爱慕之情。换个角度想，竟也无比怀念那时候的自己，虽然花痴，但是对艳遇这东西还是有痴心妄想的。如今对陌生人的戒备早已大过欣赏，也不会轻轻易易降低身价去臆想与一个陌生人的交谈。

      火车上也常有一些想不到的缘分。六年前去北戴河的途中，与一家四口攀谈甚欢，结果到了宾馆才发现订的房间是对门。所以说火车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将本不相干的人紧紧联结到一起，发生不可预知的事情。

5

      曾在火车上干过一件特二逼的事情，为车厢里每一位乘客发一颗糖。这事不是我自愿的，我也不是行为艺术家。主要是因为别人送的糖实在是吃不完，拎着还很沉，于是就突发奇想，想看看大家都是什么反应。

      然后就发生了如下对话：

——给你的糖

——不好意思，不是我掉的……

——送你颗糖吧，阿姨

——阿姨牙不好，咬不了硬物

——那我给你颗软糖吧

——额……

——叔叔，打牌累了吧，给你几颗糖尝尝

——小姑娘真会来事（不是月经），你是哪里人？

——我是吉林人

——唉呀妈呀，老乡啊，快来一起玩猜黑红。

——小朋友，姐姐给你颗糖吃啊？（一脸强颜欢笑的表情）

——妈妈，呜呜呜呜……（**妈哄了他至少一个小时才不哭了）

       就在这种挑战世界观的行为艺术之中，我找到了莫名的快感，自此以后但凡坐火车都要揣一兜糖以结交各路奇葩。

6

      记得网络上曾经有一个很火的视频，名字叫《那些年，追我的那个女孩》，视频中的外国男坐**火车去远方，他的胖胖女朋友跟着火车一起跑，结果比火车的速度还要快，引人哄堂大笑。

      现实中通常没有这样快活的再见。自己背起行囊去远方的心情总是轻松自然的，但送人去遥远的地方却充满了沉重感。两年前送一位朋友去大连，在车站我们都不由自主地沉默。他的个性是极其开朗的，腹黑又话多，然而那天他却一言不发。临别之前我们拥抱了一下，他一直在说“不能哭啊，你也不能哭”。

      他现在依旧在外地，和他的女朋友幸福或者不幸福地生活着，我们世界的交集已经到此为止了。

      他离开的那个夏天我们几乎都是一起度过的，我们曾沿着铁轨走很远很长的路。看到车轨上有许多排泄物，我们对车内排泄物如何处理进行了十分激烈的讨论。他说那些污秽之物都是从车里直接排出来的，当时我单纯的想法使我坚持认为车内排泄物一定有集中处理的过程。

      最后我们百度，他说对了。车内的排泄物会在机车高速运转的过程中分解，到地面时已经汽化。我们在车轨上看到的排泄物都是因为列车员没有锁好厕所门导致的失误。

      从此之后我再也没在车轨上漫步过……

7

      就像是无数个英语作文的开头的引子所说，“With the development of society,……”我想说的是如今的火车越来越高级，越来越舒适，少有颠簸的不适，也不会有形容女人的“逛吃逛吃，呜呜呜呜”的噪音了，但我依旧如此怀念火车鸣笛所带给我的感受。

      我整夜整夜循环播放朴树那首《火车开往冬天》：

      火车汽笛拉响/我走神的心情去黑夜/我的面前只有一片/没有你送行的站台/远离那个被你的眼泪/湿透的城市和你/我现在就要走了/你不要送我/在想你

本文作者：少女阿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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