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过境迁,我到现在还是无法分清我俩究竟谁是愚者。
长生与我自小一起长大,他是管家的儿子,老一辈少一辈都可称得上是忠仆。十岁那年,长生他爹为我爹挡了刀,自此长生成了孤儿,我爹待他便视如己出了。
长生跟我一同学习,我爹像栽培我一样的栽培他。长生面对我爹很恭谨,他仿佛一直提醒着自己与我出身有别。我不屑,总是硬拉着他跟我同食同寝。每年重阳,我俩都去宅院北面的骊山采摘茱萸,傍晚回了后院,我爹早就备好了菊花酒,我会贪杯,总是搂了长生要亲他。他惊慌的像头受惊的小鹿,我便仰了脖子意气风发的笑。殊不知他眼底的落寞,我却早就藏在了心里。
“少爷休要再奚落长生了!”十七岁的重阳夜里,长生狭长的凤眼带着隐隐的屈辱和不甘,眼眶被染成了红色:“您看着长生宛如跳梁小丑般滑稽是不是通体舒泰!长生知道一直都在高攀!可我……嗯……”
长生未出口的话被我狠狠的堵成了鼻腔里一声轻柔的闷哼。
谁说你是高攀,你可知我无时无刻思绪万千,脑海里全都是你长生的影子,我知道我这一辈子注定要做个不孝之子了。
二十二岁那年,来我家说媒的媒婆踢破了门槛,可我就是一个姑娘也看不上。不是我眼高于顶,只是我心中早就住了人,再容不得其他。
我爹知道我又撵走了媒人,终于震怒,他第一次训斥我,他说如若再不娶房媳妇回来,他就把长生送走,一辈子都让我找不见他。
知子莫若父,我以为可以保全长生,却没想到终究只是我爹放了我们一马。
那晚我心灰意冷,狠狠的撞击长生,恨不能将他揉进骨缝里。长生,若我的长生真长在我的骨缝里,我便能与他不离不弃生死相依了。长生不曾问我遭遇何事,只是轻吻着我的鬓角,将我搂的更紧了些。
给薛家**下聘的那天,我只看见长生眼中的神采一闪而过。那里面情绪太过复杂,我读不懂,再看他时,他眼神已如死灰,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长生消失了。
我发了疯一样的找他,却找不到蛛丝马迹,他仿佛没有到过我生命中一般,杳无痕迹。
婚期将近,我爹怕我闹出乱子,将我反锁在了屋里。我不吃不喝****,待要穿上礼服迎娶新娘的那天,就只剩下一副骨架。
洞房花烛夜,我喝的酩酊大醉,我在洞房外徘徊,最后干脆昏睡在了门前的石阶上。“少爷!”朦胧中,似乎有人轻唤我,那声音熟悉又陌生,我挣扎着睁开眼睛,眼泪夺眶而出:“长生!”我急急搂了他在怀里,下一刻却又猛的将他推开。
我这才定睛细细的瞧他,浑身仿若被投进冰窟里:“你……你!”
“我现在已是女子,少爷是不是就能与我白头偕老了。”他,不,是她,她含泪的丹凤眼依旧眼眶微红,可是穿着紫衫罗裙的已经不再是我的长生了。
这是对我要辜负一个女子的惩罚么。
长生用他所有的积蓄,远涉西域,受了千刀万剐,可我再也不忍目睹他。第二年的秋天,长生感染了风寒,本是不太严重,却因为身上早前的伤口感染,撒手人寰。他直到临死前还是不能明白为何我没再碰过他。
五年之后,我的妻子薛氏改了嫁,她临走前告诉我爹我不能人事,我爹被活活的气死了。安葬好了我爹,我便到了远山寺,剔去我的尘缘孽债。我只是依旧忘不了我爹圆睁的双眼,因为我终究没给家里留下一个后人。
本文作者:阿扈
喜欢冷写冷飕飕的故事,偶尔温暖暧昧,总之有点极端。